南影霖見淑妃發話了,便也笑道:“淑妃嫂嫂不必動怒,這不過是個奴婢而已,沒見過什么大世面,興許分不清茶品。今日除夕佳節,何必跟一個奴婢動肝火呢?”
南景霈沉默許久了,沈韻真亦是沉默。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再次見面會弄成這樣。這不是一杯簡單的陳茶,她是想告訴她,自己如舊。
誤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兩個人近在咫尺,卻是貌合神離,他聽不懂你的意思,你也猜不出他的心意。沈韻真攥緊了拳頭,她終于知道了這種備受煎熬的滋味。
南景霈看戲好一會兒了,他明白沈韻真給信王上一杯陳茶是什么意思,只可惜妾有情,郎無意,信王終究要辜負她的一片心了。
南景霈挑挑眉毛,笑道:“你個大膽的奴婢…”
沈韻真嚇了一跳,慌忙跪了下來。
誰知南景霈卻話鋒一轉:“朕的心思,還真讓你猜著了。”
眾人皆是一愣,連沈韻真也懵了。
南景霈點了點沈韻真,道:“只是你未免太自作主張了。”
南影霖慢慢站起來:“皇兄?”
“陳茶,說白了,只是一個舊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大齊江山人才輩出,可能與朕知心的,少之又少。人人都說,朕派親兄弟鎮守北寒,是想殺殺信王的威風。可朕告訴他們,你們都想錯了。信王,是朕最信任的兄弟,朕是因為信任,才把信王派到北寒,替我大齊鎮守北大門。朕待兄弟之心,如舊日一樣。”
南景霈走下玉階,站在信王身前:“不知信王待朕之心,是否如舊。”
南影霖訕訕的笑了一下,忙道:“回皇上,臣弟從不敢有絲毫改變。”
南景霈點一點頭:“如此便好,北寒那些游牧部落,野蠻嗜殺,信王不要與之交往過密,否則,害人害己。”
話是輕描淡寫說出來的,可對于信王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擊。
“是,臣弟謹記在心。”
“東來,賜宴吧。”南景霈說著沖沈韻真道:“你回御書房備些解酒湯,退下吧。”
沈韻真微微欠了身,應了一聲是。
南影霖沒有再多看她一眼,沈韻真的心涼了半截兒,快步離開了隆慶殿。
御書房的宮女們都在議論啟祥門的事兒,沒人有空找她的麻煩,沈韻真一個人躲在茶房,好像沙漠里受驚的鴕鳥,只想把頭深深埋進沙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變得這樣沒出息。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與影霖之間已經到了無法溝通的程度。
他麻木,冷漠,甚至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花丁點兒心思。連南景霈都明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暗示,可影霖,卻沒有絲毫反應,如石沉大海。
沈韻真揉了揉眼睛,暮色四合,隆慶殿樂舞的聲音悠悠揚揚,再喜慶祥和的氣氛,對于沈韻真來說,都是冷,徹骨的冷。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痛得縮成一團,只有用一把尖刀直插心房,她才能解脫。
她在茶房待到半夜,喝了幾口冷茶,吃了一塊點心,抱著膝蓋在茶房里沉沉睡去。
她是被一陣挪動驚醒的,茶房里只有一只即將燃盡的蠟燭頭兒,昏黃的光暈搖搖欲滅。那個人的鼻息十分溫柔,一只手摟在她腰間,一只手在她的膝下,正欲將她抱起。
沈韻真一驚,忙掙脫開他的手。
“皇上?”
他凝著沈韻真,溫柔如水,良久,他才問道:“怎么睡在這兒了?”
她甚至不敢抬頭注視他的眼睛:“奴婢,奴婢…”
被他這樣望著,好像無數小蟲爬上身體,撕咬著她的心房,摧毀著她的意念。甚至,她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南景霈笑了:“已經深夜了,難道你還要睡在這兒嗎?”
不容分說,他已然將她攔腰抱起。
“皇上你放我下來!”沈韻真竭力掙扎。
可南景霈的雙手抱她,就像抱了一個小小的孩子,她哪里是他的對手。
“讓人看見成什么樣子…”她幾乎是在哀求了。
南景霈微微一笑:“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對朕服軟吶。”
“我…”
“若是怕人看見,喏,”他抬抬下顎:“你可以趴在朕的肩上。”
沈韻真的臉頰通的一下緋紅一片,倒和她這身衣裳很是般配。她倏忽響起青羅對她說過的話,被皇帝寵幸過的宮女才有資格穿上這樣的衣裳。
難道南景霈終于按捺不住,要對自己下手了嗎?就這樣被他抱著,一直到御書房的暖閣里。
暖閣熏著沉水香,擺著玉臺金盞,兩種香氣混雜在一起,薰得沈韻真頭腦發昏,大腦已然是一片空白了。
南景霈終于將她放了下來,在一張貴妃榻上。
沈韻真剛要下地,便被南景霈按住。
她無路可退,半坐著,同南景霈四目相對。心慌,慌得厲害,連手腳都跟著顫抖。
“真兒…”
一股滾燙的血液直沖頭腔,沈韻真瞪大了眼睛,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南景霈會對她說出這樣一個稱呼。
“你別這樣看著朕,好像不認識似的。”南景霈說道。
沈韻真抿著嘴,她想說點兒什么,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她的腦袋徹底亂了。
“你忘了,小時候沈文忠帶你入宮,那次朕跟信王做迷藏,意外把你從太醫院的藥房里抓了出來。”
沈韻真記得到不真切,但她隱約知道,那是她第一次跟影霖相見,在太醫院的藥房里。她正擺弄甘草根玩過家家,一個頭發亂蓬蓬的小男孩破門而入。
是她把那個小男孩藏起來,自己卻被隨之而來的一個哥哥抓住了。
對于那個哥哥,她沒什么印象,她只記得自己回頭看時,頭發蓬亂的小男孩,笑的咯咯響。
“真兒,朕不明白,為什么你的眼里永遠只有他。難道朕在你身邊,真的只是空白嗎?就好像現在,你眼里看到的是朕,心里想的卻是他。”
南景霈的質問,終于將沈韻真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的眼里也只有我。”沈韻真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會懷疑的話。
“是嗎,”南景霈冷笑一聲:“他根本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