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園是一個目的性很明確的人。
若她最佩服的人,那就要屬她的母親了。突厥可敦本來是阿史那顏的母親。她娘不過是可敦身旁的婢女,身份地位美貌都不如原可敦,但是卻憑借著自己的手段,打敗了原可敦,成為了突厥可汗的正妻。
她的母親告訴過她,要收服一個男人,靠得不是地位美貌,而是手段。
阿史那園一直謹記著母親的話,她從她母親那里學來了很多手段,并且效果不錯。她只稍稍對付了一下阿史那顏,便讓她在父汗眼中成為蠻橫惡毒的女兒,失去了父汗的寵愛。在她眼中,阿史那顏就是個跳梁丑。
突厥太了,根本無法施展她的野心,她不想像她母親一樣只做個可敦。所以父汗派使團來朔云的時候,她感覺到機會來了。
“朔云和望月休戰后便會將主意打到臨邊的國來,我們的處境會更加艱難。想要生存,只能依附大國。望月已無大將,朔云卻有云王,所以朔云比望月強大很多。而自古以來,依附大國最好的方式便是聯姻和親。女兒乃是突厥的公主,就要為父汗分憂,豈能看著父汗辛勞而安享榮華?”阿史那園大義凜然道。
年過半百、心狠手辣的突厥可汗聽聞這番話后,竟感動得半晌不能言語。他準備了無數的珍寶和最強的侍衛隊給她陪嫁。而他卻沒有看到,他那個看似不舍的女兒在離開突厥后,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朔云,一個全然陌生卻又充滿機會的國家。
那一日,她剛入朔云的京都,在大街上驚鴻一瞥,那人的身影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腦海里。她沒想到那人就是傳中的云王,也是自己要嫁的對象。
在大婚前,阿史那園便讓人去查了云王府。調查的結果對她很不利,云王是有一正牌王妃的,并且兩人恩愛,云王娶她,不過是因為朔云皇帝的圣旨。
她嫁過去,勢必會引起云王的反感。雖然有朔云皇帝撐腰,她可以在云王府橫行無忌,將原來的云王妃趕出王府,由自己掌家,但是這不是她想要的,因為云王會更加厭惡她。她最想要的是云王的寵愛。
但是她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必能奪得云王的寵愛,就如同父汗愛母親一般。
云王勇猛之名傳遍朔云,她在突厥也有所耳聞。這樣的男人,不會喜歡鋒芒太露的女人,原來的那位王妃,大概如貓兒一般嬌柔可愛。
大婚之夜,便讓她見識見識那位原王妃吧。
夜漸深,喜樂聲漸弱。
禮成。
按照朔云的禮儀,新娘和新郎要三拜天地,但是云王府中,卻直接忽略了這個步驟。
喜娘湊到阿史那園的身邊:“娘娘,這不合禮儀啊。”
阿史那園充滿愛意的目光落在了身邊高大的男人身上。
云王公孫奕一身紅色的喜袍,卻像穿著喪袍一般,臉色黑漆漆的,十分難看。
“公主遠道而來,莫要累著了,還是事事從簡吧。”公孫奕的聲音毫無起伏。
這明顯是借口,不過是不想與她拜堂罷了。
阿史那園心中陰郁,臉上卻依舊掛著乖順的笑:“王爺對妾身真好。”
禮成,本該入洞房,但是阿史那園卻拉著紅綢不離開喜堂,目光落在身旁空了的位置上。
公孫奕的臉上不由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何事?”
“妾身出生突厥,不太懂朔云的禮儀。但是妾身嫁入云王府,便是王爺的人了,便要遵守朔云的禮儀。妾身之前詢問過喜娘,要向長者敬茶,妾身聽聞王府之中有位姐姐…”
喜娘道:“王妃,不用了,您是正妃,她不過早入府一段日子,她見了您,也該向您跪著行禮。”
公孫奕自然知道她們口中提及的‘她’是何人。
公孫奕的臉色陡然冷了下去,看得喜娘渾身一顫,訥訥地不敢言語。
阿史那園垂下眼眸,眸中冷光閃耀著。她與喜娘一唱一和,從云王的表現看來,這前王妃在云王心中非同一般。
阿史那園嗔怪地看了喜娘一眼:“你莫要這般了,妾身與姐姐共同服侍王爺,姐姐先入府,妾身自然要敬她,以后可別姐姐該跪我的話了。”
云王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阿史那園也笑了。
突然,云王的目光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眼神是沒有溫度的,但是阿史那園覺得,云王的眼中像是突然有了熱度。
她心中一跳,順著云王的目光看去,一個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與突厥女子比起來,眼前的女子絕對算得上嬌弱可憐,她穿著素色的衣裳,如同踏著月光而來,就像流落凡塵的仙子,但是她的眉眼之間卻有一抹嬌艷的光芒。
單論長相,她確實輸她一成,但是…
阿史那園一身紅衣,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顧水月轉頭望去,便恰好對上她挑釁的光芒。
阿史那園與阿史那顏有六分相似,但是氣質截然不同。她看阿史那顏,覺得一股暖意,對上阿史那園的目光,便感覺到徹骨的冰寒。
顧水月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阿史那園是個頗有心機之人。
顧水月一出現,無數的目光便看向了她。
“那是誰呀?穿得一身白衣,跟喪服似的。”
“原來的云王妃啊,顧水月,云王另娶,她穿成這樣自然是不甘心。”
“顧水月來這里干嘛?難道是要大鬧一場?”
“這可是皇帝賜的婚,她敢大鬧,這不是找死嗎?”
人群里傳來竊竊私語。
皇帝已經離開了,留下的許多權貴都抱著看好戲的姿態。
任誰被當猴子一般圍觀也不好受。阿史那園等了一會兒,等到她覺得顧水月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才走了過去,拉住了顧水月的手,親昵道:“姐姐是我請來的。姐姐,我對這云王府不太熟悉,以后掌家遇著問題還要姐姐從旁協助呢。”
阿史那園本來以為顧水月會甩開她。
受了這樣的侮辱,就算兔子也會咬人。阿史那園的目的本來就是激怒顧水月,讓她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
但是她沒有。
阿史那園有些遺憾。
她拉著顧水月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顧水月便也坦然坐著。
她本來想給顧水月一個下馬威的,豈知對方像是渾不在意。阿史那園看著巋然不動的顧水月,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做了。
阿史那園靈機一動,便端起桌旁的一杯水,遞給了顧水月:“姐姐喝茶。”
顧水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姐姐莫非不喜歡我,不想喝這茶?”阿史那園一臉受傷道。
顧水月去接,阿史那園的手突然一動,手中的茶杯便飛了出去。
顧水月幾乎可以想到她要做什么了。待茶杯摔在地上,明日里京都就會傳出這樣的話—阿史那園知書達禮,雖為王妃,卻對顧水月依舊禮遇有加,豈知顧水月心胸狹隘,竟將阿史那園奉上來的茶倒在地上。
這突厥公主,還真是扮得了一朵好白蓮。
顧水月豈會如她所愿。茶杯飛了出去,但是顧水月的手更快,一伸手便將杯子穩妥地拿在了手里,連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阿史那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阿史那園還想再什么,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阿史那園扭過頭,便對上了公孫奕如同蒙著寒冰的一張臉。
她愣了一下,她剛剛所為都合乎情理,根本不知道云王的怒氣從何而來。
這和她預想的并不一樣。
她的目的本來有二,第一是給顧水月一個下馬威,第二個是讓云王看到她的知書達禮以及顧水月的無理取鬧,但是現在,兩個目的都沒達到。
她還想做些什么。
“夠了!”云王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接下來,阿史那園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被公孫奕拖著離開了。
“入洞房。”半晌后,喜娘才像反應過來,叫了一句。
顧水月坐在那里,將那杯茶喝完,才慢悠悠地離去。她一派從容,完全沒有下堂婦的落魄與可憐。
阿史那園被公孫奕狠狠地甩在了床上。
喜房之中,唯有他們二人,公孫奕連最后一層面具都懶得戴了。他的所有耐心已經告罄。
“阿史那園,你莫要再耍那些聰明了,本王不是傻子。你若是安分點,本王可以給你榮華富貴,你若是再耍你那些聰明…”云王的眼中閃過一道殺氣,“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公孫奕完這些話便甩袖離去了,阿史那園扭頭,只看到他一閃而逝的紅色衣角。
阿史那園的臉色十分難看。
此刻,她終于意識到公孫奕不是父汗,沒有父汗那么好騙。
“我是個聰明人,所以我知道背后給我撐腰的是誰。”阿史那園低聲笑了起來。
給她撐腰的是朔云皇帝,是父汗,是整個突厥,她要是在云王府中出了什么事,那整個云王府都得給她陪葬。
看來她得好好想想,她到底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