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風在仔細和歐陽淺夏談了換心手術的事后,整顆心都跌到了谷底,那么微末的希望,他怎么去相信奇跡?
他不敢回去,不敢看她呼吸淺淺的模樣,因為,他怕自己也沒了讓她接受換心手術的勇氣。
他知道手術都有風險,卻不知這個手術對于她來說,根本就是九死一生。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她,不再是他記憶中巧笑嫣然的模樣,而變成一具無生氣的尸體,觸手冰涼…
他難受至極,感覺仿佛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可頭腦偏偏還是清醒的。他后悔自己為什么,在能對她好的時候沒有對她好,以至于現在悔恨萬分。
過往就像幻燈片,一幕幕在腦海中重復,最清晰的,還是她穿著素色的長裙,站在學校的林蔭路上對他巧笑嫣然的模樣。
她的眉眼一直很清澈,笑起來如新月彎彎,不知從幾時開始,她不喜歡笑了,眉間總有化不開的滄桑感。
現在想來,她拖著那么個病身子,有了身孕,卻經歷了許多烏七八糟的事,成了仇恨的犧牲品。沒來由,他心里一疼。
過往,如煙塵。在他心里最過不去,最覺得對不起她的,還是在綠水村發生的事。他記得那時他說了最殘忍絕情的話,還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那。
以前他從不舍得她哭,可自從決定要對紀忠良出手的時候,對于她的傷心,他視若無睹;甚至是默許了白朗對她的利用,這一切,他都覺得理所應當了。
她那么善良美好,如果沒有遇到他,就不會卷進這些陰謀和爭斗,該是能和她喜歡的人一起過平靜的日子。
她想要的素來不多,可就是那么簡單的東西,他卻給不了她。也許真的是她遇人不淑,最先遇到的不是康辰軼,而是他白晨風。
他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是不幸的,他沒有正常的家庭,沒有正常的親人,心里唯一依戀的母親,也死于非命。
如果說每個人活著都有目標和使命,那他的就是復仇,就是讓傷害過她母親的人付出代價。
這樣的他是不幸的,自然也不能給別人帶來幸福。可他還是很自私,貪戀她給的溫暖,貪戀屬于她的一切,他得到了她,卻,不懂珍惜。雅文言情.org
他滿心都是母親慘死的恨,而她則默默承受著本不該由她承擔的一切。她不快樂,夾在父親和情人之間,帶給她的只有傷害。
她用多年的細心深情,一點點填滿他胸口的溫熱,而如今這份溫熱卻要消失,他不允,堅決不允。
思緒混亂中,他還是由著感覺走回了病房,病房里只有熟睡的她,和呆坐在病床旁邊的康辰軼。
時間已臨近黃昏,病房內幾盞小燈正泛著柔和的光芒。熟睡的女子分外安靜,身旁的男子則眼含深情,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她,仿佛他身邊的就是他的一切。
白晨風不喜歡這樣的場景,很刺眼。他大步流星的進門,康辰軼看了看他,壓低聲音說:“怎么樣?可還順利?”
白晨風不語,只伸手輕輕探了探林空空的額頭,發現她額頭冰涼,側頭對康辰軼說:“她怎么這么涼?”
康辰軼蹙眉,她睡熟以后,他確實沒敢驚動她,只是這被子也不薄了,如何會冷?就不解的問:“有么?”
白晨風伸手拿了另一張床上的被子,替她覆在身上,又把她略顯冰涼的小手,包裹進兩手間。
康辰軼想到之前自己詢問護士,護士反映的情況,就對白晨風說:“剛動過大手術的人,身體都是冰的,還時不時的會出冷汗,這都是正常現象。”
白晨風卻完全聽不進去,依然暖著她的身子。記憶中的她總是柔軟溫暖的,不應該是此時這副冰冰涼涼的樣子,這樣她會睡不踏實。
還沒進入深度睡眠的林空空被他的動作吵醒,小聲嘟囔:“你回來了?”
白晨風聽著她如蚊吶的聲音,也壓著聲音回復:“嗯…繼續睡吧!我守著你。”
“冷…”她蹙了秀氣的眉,清秀的小臉兒皺成一團。
“已經給你加了被子,一會兒就暖和了。”
“陪我睡。”
“聽話,我就在你身邊陪你。”
林空空是想讓他和自己一起睡,因為他暖和。迷迷糊糊聽了,用側臉在他掌心蹭了蹭,貓兒一般乖巧。白晨風心一暖,在她額頭上輕啄了一下。
他的動作,無疑讓她一肚子沒處發泄的情緒有了突破口,她又奶聲奶氣的嘟囔,像鬧脾氣不肯睡覺的小孩子。
白晨風本就不習慣人前親密,當著康辰軼的面也不好太親近她。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半倚在床上,將她攬進懷里,輕輕拍撫著。
康辰軼覺得他們你儂我儂的樣子有些刺眼,自己不適合再待下去了,就轉身出門,到門口時,語氣平靜:“我在外面等你,你晚點再出來吧!”
白晨風很耐心的輕拍著林空空,慢慢的她呼吸越來越輕,他以為她睡著了,就停了手,只眸光深沉的看著她。
可她卻沒那么安生,又迷迷糊糊的伸手來拉他的手,讓他繼續拍她。白晨風知道她沒睡著,低頭淺莞,感覺此時心里特別安穩。
心下暗道,若是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他可以一直這樣守著她,護著她,為她遮風擋雨,讓她不受傷害。
維持著這個姿勢許久之后,林空空才終于睡熟。她睡覺的樣子看起來毫無防備,很無辜,就是那種清清婉婉,不解世事,純真的像是孩子的感覺。
白晨風側臉貼了她的,發現她的臉頰一如往常的柔軟,散發著淡淡的溫暖,不像剛剛那般冷冰冰的,才放心的出了病房。
康辰軼正背靠在病房門口站著,眼睛呆呆的望著走廊上的長椅,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見白晨風出來,平靜地問:“睡了?”
白晨風點頭,自顧自的往病房另一側走,聲音冷然:“這邊來,我有事和你說。”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走廊盡頭,站在窗前,看著窗外亮起的璀璨燈火,內心都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是的,就是恍若隔世,在剛剛經歷過驚心動魄的生離死別,如今又這般平靜,一時間竟讓人難以適應。
“你和醫生談的怎么樣?”康辰軼問。
“不太好,醫生說,就她的情況來看,手術成功的機率還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即便是手術成功后,術后還很有可能會發生排異反應,隨時可能會要了命…”
“你是說,即使換了心,即使換心手術成功,也不能一勞永逸?這心臟病總是跟定她了?”
“是。”
饒是康辰軼再溫潤如玉,此時臉色也愈發陰暗,陰沉沉的不見明朗:“既是如此,你怎么打算的?”
白晨風看起來還算冷靜,面上并無太多的情緒波動,語氣也仿佛在敘述外人的事,與他無關:“手術雖然兇險,卻還有一線生機,如若不換,卻是必死無疑。”
他雖未明說,康辰軼卻也明白了他的選擇,只是想到她孱弱的身軀,心中不忍:“她自己也同意嗎?”
白晨風想到她的質問,想到她那么排斥手術,可最終依然妥協了,就嘆息著說:“她是有些排斥的,只是為了孩子,為了她身陷牢籠的父親,為了…她也不得不接受。”
康辰軼素來清澈的眼睛,也開始漸漸朦朧起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雅:“面對死亡,沒有人能夠泰然處之,她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不是害怕,只是在意的事情太多,她…有牽掛,放不下。”
“那手術定在什么時候?臟源沒問題么?”
白晨風的眼睛像潑了墨,一片濃黑,深不見底:“醫生本來打算讓她休養一段時間,身體好些再進行手術。可她的心臟隨時都有停止跳動的可能,再有下一次,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來,我不想再讓她冒險了。”
“你…已經決定好了?”
“嗯。”
康辰軼一想到她要接受那樣兇險的手術,心就控制不住的疼,可他什么都不能為她做,只能靜靜地看著。
抬頭看見素來一絲不茍的白晨風,渾身上下都透著沒落氣息,雪白的襯衣也見了褶皺,問:“這兩天累了吧!要不你去休息,我來陪她。”
“你和我一樣,都沒怎么休息,回家去吧!”
康辰軼也覺得他們現在不能都在這,人不是機器,總要休息:“護理隨時都在,你還是好好睡一覺去。”
白晨風搖頭,他現在根本就睡不著,一閉眼就都是她奄奄一息的模樣,語氣執著:“我以后會親自照顧她,再不會把她假手于人。”
白晨風說完話便回病房了,獨獨留下康辰軼一個人靜立窗前。他打開窗子,夜晚的陣陣冷風襲來,讓他不太清醒的頭腦瞬間清醒。
那個自己喜歡到骨子里的女子,到了最艱難的時候,任何人都幫不了她。此時,這個風華絕世的男人,浩如星辰的眸,淚光微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