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風已經徹底明白她的意思,無疑是希望沒有她,他也應該好好生活。原因也很順理成章,就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不能沒有父親,這理由讓人無法拒絕。
“辰軼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可以放心的把孩子交給他。”
林空空蹙了秀氣的眉:“他尚未成家,怎么帶孩子?”
“那就放到辰轍家里。”
“簡單用不了多久也快生產了,她年紀那么小,照顧起來自己的孩子都很吃力,你又怎么能還給她添麻煩?”
“那就放到舅舅家,舅母帶大三個孩子,再拉扯這兩個應該也不是難事。”
“他們年紀那么大了,都到了含飴弄孫的時候,你還要把孩子推給他們?”
白晨風覺得她是在故意為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慪氣:“既然你覺得他們都不合適,那就讓許晴空養著吧,把孩子交給她,你應該是信得過的。”
林空空剛想說什么,就被他打斷:“別找你自己已經說過的借口。”
“小白…自己的孩子你為什么不想帶?”
“不是我不想,是你不想。”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手術還沒準備開始,你就已經在交代遺言了,不是不想又是什么?”
“我和你不一樣,想不想都由不得自己,而你卻能自主。”
“我的決定都在你身上,是你一直都想不明白,婚禮上的事你忘了嗎?那是我的選擇,從未改變過。”
林空空一震,腦海里回蕩著的卻是,她十八歲生日時,他說的話:“終吾一生,初心不改;傾吾一生,護伊一世。”
“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是你曾給的許諾我沒忘,忘的那個人是你。”他冷著臉說完,轉身要走。
林空空抓住他的手,帶著濃濃的鼻音:“我沒忘…可是,小白,我…”
“別說了,你現在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想聽。”
林空空本來還想說些什么,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既然路他已經選好了,那她即使再不情愿,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她兩手依然緊緊握著他的手,聲音軟軟弱弱的:“小白,你別走,身子低點兒,我這么仰著頭看你好累。”
白晨風前一刻還因為她的執著而生氣,現在又對她似討好求饒的一句話心軟。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有脾氣也發不出來,只能別別扭扭的坐在床前,看著她,愛不得也恨不得。
林空空用手輕撫著白晨風的臉頰,發現他瘦了很多,下巴上都有些許青色的胡渣。曾經那個白雪青松似的少年,是那樣的纖塵不染,現在為了她竟如此落魄。
他們兩個的感情想要走下去就這么艱難,林空空控制住想要流淚的沖動,撫平他蹙著的眉頭。
白晨風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然后她沖他甜甜的笑了,那一笑如同暖陽照進他冰冷的心房。他低頭去吻她的指尖,她怕癢的咯咯笑出聲。
她一笑,他的心情就也跟著好了,就連清冷的眉眼也逐漸溫和起來。他溫和起來,林空空就有了玩笑的心思:“小白,你這樣好難看,胡子拉碴的好丑呢。”
白晨風瞇了瞇眼睛:“你現在就開始嫌棄我了?”
林空空搖頭:“才不是嫌棄你,我明明就是很嫌棄。”
白晨風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習慣了她長發及腰的模樣,覺得這樣的小短發怪怪的,就語氣嫌棄:“怎么把頭發剪成這個樣子?”
“哪個樣子?”她明知故問。
他嘆息一聲:“你說哪樣?這么短,丑死了都。”
“哪里丑了?我看明明就是很好嘛,顯得人精神了許多呢。”
白晨風沒好氣的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無奈:“本來就長的小,這樣越發像個孩子了。”
林空空嘟了嘟唇:“人們不是說青絲就是情絲么?”
白晨風看著她:“那你當時剪發是因為我?”
“是,我想忘了你,重新開始,就像梁詠琪短發里說的,剪斷過去。”
“有些事情,經歷了,就永遠無法忘卻,哪里是你剪個發,就能拋開的?”
“所以,你也知道我忘不了。”
“當然,就像我知道自己也忘不了一樣。”
這時候歐陽淺夏過來檢查,看一切指標都合格,情況還算穩定,就微笑的對林空空說:“情況比我預想中的好,你很棒。”
林空空對這個美麗的女子,有著天生的好感,由衷地說:“謝謝。”
“不客氣,這是我的職責。有些儀器暫時用不到,我通知人撤了,家屬可以探視了,不過不要讓患者太疲倦。”這話歐陽淺夏是對白晨風說的。
也許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好消息,白晨風先是怔愣了下,然后竟又難得的微笑了下。
“那你之前說的換心手術,是不是可以考慮暫時不做?”
他問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這一刻,林空空才明白,他想讓她做手術的的心志,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堅定。他也明白這個手術有多大的風險,不是到了迫于無奈的時候,他也不想她做這個。
這個時候再來看待,他非要自己做手術不可這件事,就沒那么讓人難以理解。
其實,林空空一直知道,白晨風這個人,內心并沒有外表那么冰冷。這蹉跎了的十幾年時光,讓她念念不忘的,一直是他對她的好。
如果沒有這中間隔著的仇怨,他們應該會很好、很好的。即便她不是真的紀蒙蒙,即便自己騙了他,他憤怒過后,依然還是放不下她。
“肯定是要做的,只不過她剛經歷了剖宮產,現在的情況也很穩定,可以把身子調養一下,再進行換心手術。”
白晨風眼睛里的點滴光芒忽然就黯淡了,他機械的去看她。林空空一觸及到他的眼神,眼睛就一陣酸澀。
“小白,我同意配合手術,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白晨風伸手攬了,暗啞著聲音說:“我知道。”
“我是想說你別擔心,我想我肯定不會有事的。”
白晨風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攬著她。
歐陽淺夏看著他們,很般配,又很情深,可造化弄人,也許不久之后他們就會陰陽永隔。她忽然就想到了霍劍淅,還有他們夭折了的婚姻和愛情,也許太幸福,是真的會被上天嫉妒。
她靜靜的出門,越過貴賓區,醫院的走廊里一如既往的混亂和擁擠。有手術床上的輪子,摩擦地板發出的聲音;有病人的咳嗽喘息;有孩子的哭聲…
噪雜的一切,忽然讓她心生厭倦。歐陽淺夏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醫生是自己最鐘愛的職業,從業這么幾年,她永遠是滿含著熱情。
她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神,所以當有患者離開的時候,她并沒有那么難過。但是她享受能把人,從死神手里搶救過來的成就感,更鐘愛患者獲救以后,患者家屬欣喜的神態。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職業是崇高的,終其一生都要追隨,可原來也會有讓自己心生厭倦的一天。
可能人總是這樣,得不到的時候心心念念,得到的時候就稀松平常。如今她已經是市醫院最年輕的外科主任,院里所有的高難手術,幾乎她都要參加。
而她想要的,不再是能攻克什么樣的手術,亦或是拯救多少個病人。她心里最放不下的,無疑是自己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她想做一個完整的女人,想有家庭、有他、有孩子,想過平淡如水的日子。可就是這么簡單的愿望,她都做不到,林空空的換心手術后,她就會有一個長假,因為她也要接受子.宮摘除手術。
這一切是何等的可笑,她救了那么多人,自認為已經很努力的研習醫術。可到頭來還是救不了自己,她那么努力,那么認真又有什么用?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醫院門口,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她也沒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白大褂,就混跡到人流中漫無目的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穿著高跟鞋的腳傳來絲絲疼意,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很久。
“為什么要哭?”身后有人這樣問。
歐陽淺夏回頭,就看見霍劍淅穿著松枝綠的軍裝,如瓊枝一樹,很吸引眼球的站在她身后。
歐陽淺夏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臉,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臉頰都是潤濕的。她以為事情發生了那么久,她早已經接受事實,已經麻木得不會哭了,現實卻是她依然無法放下。
“我問你為什么一個人跑到大街上哭?”霍劍淅見她遲遲未回應,又問了一遍。
歐陽淺夏低頭,很小聲、很小聲的說:“有對年輕的戀人,女孩子剛做媽媽,卻要進行換心手術,九死一生,我為他們感到難過。”
大概是她這個理由太蹩腳了,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更遑論是霍劍淅。只見深受士兵擁戴的霍參謀長,一張臉沉得能滴出水,一雙眼眸也似冰封三尺的寒潭,讓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