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晚期的林空空近來愈發感到不適,心跳,氣悶,她時常擔憂自己睡過去就醒不過來。她不想就這樣死去,所以總是天黑怕天亮,天亮怕天黑。
她偷偷的去醫院咨詢過,醫生建議她進行剖宮產,因為她的心臟已經承受不住妊娠,隨時都有可能會猝死。
可孩子才七個多月,又是雙生子,這個時候把孩子拿出來,不僅要承擔器官發育不健全的風險,還有可能連生命都保不住。
這兩個孩子雖然尚未出世,但從胎動的第一次開始,就已經和她緊緊連在一起。任何痛苦,任何風險,她都愿意替他們承擔,只要他們能平安出世。
她上次病發住院的時候,那個為她診病的醫生,似乎在心臟界很權威。她專門在網上查了她的信息,發現她是國內最頂級的外科醫生。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她來了s市,幾經周折才拿到了歐陽淺夏的專家號。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只是看起來更加消瘦,白大褂穿在她身上,有些空空蕩蕩。氣色也不好,面容十分蒼白,
看起來像大病初愈。
歐陽淺夏見到來求診的人是大腹便便的林空空,明顯一怔,隨即恢復正常,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林空空也坦然地回復:“好久不見。”
“時間真快,一轉眼你都要做媽媽了。”歐陽淺夏看著林空空隆起的腹部,語氣中既有世事變幻的感嘆,也有對現實淡淡的失落。
作為一個女人,傳說中存在第六感的生物,林空空在她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是渴求,是無望,還是蒼白?
那種錐心徹骨的疼痛,以及對人生的無可奈何,讓林空空理解,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心酸。
“我能摸摸他嗎?”歐陽淺夏小心翼翼的問,似乎害怕林空空的拒絕。
孕晚期就醫學角度來說,是盡量不碰觸孕婦腹部的,只是輕輕摸摸應該也不礙事,林空空很自然地沖她點了點頭。
歐陽淺夏輕輕地將手覆在林空空的腹部上,感受著新生命的胎動。她是外科醫生,婦產科不在她的范疇,所以很少出診孕婦。現在能摸摸這個還未出世的生命,這對與孩子注定無緣的她來說,有些彌足珍貴。
她忽然發現原來新生命能帶給人的震撼是這么大,作為一個女人,如果一生都不能擁有一個屬于自己孩子,那這個女人就不是完整的。
既然不完整,那又有什么資格成家,憑什么讓自己的不完整影響到別人?歐陽淺夏緊緊閉著雙眼,腦海中回蕩的依然是霍劍淅的臉,英挺的眉眼看著她的時候,總是異常溫和。
初見那年很美好,很美好。大家都以為,他們的初遇,是因為她無意間撞入他的懷里。卻不知道,她很早之前就偷偷的見過他。
她和盛夏相差六歲,卻依然有人拿她們不停的做比較。少女的好勝心總是格外的強,她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到無可挑剔,卻偏偏還是趕不上歐陽盛夏。
人人都道歐陽家的大公主,生來完美,完美到無可挑剔。所以不管她怎樣努力,在父母眼中也沒什么稀奇,最多也只是盛夏的翻版而已。
她第一次發現驕傲得像孔雀一樣的盛夏,也會像同齡女孩子一樣,有少女懷春之態,還會偷偷的為男孩子織圍巾。
她對此好奇極了,不知什么樣的男孩子能入的了她的眼,就偷偷跑出去看霍劍淅。
那時候霍劍淅才二十二歲,并沒有現在這般成熟穩重。正值少年時,文采風流,瀟灑不羈,書生意氣中又帶了幾分疏狂之氣,讓人觀之忘俗。
就這一眼,她就體會到了怦然心動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十四歲左右的女孩子,已經情竇初開,懂得喜歡一個人。可她無比篤定,她是的。
但是她知道他們不合適,她沒有資格喜歡他,因為她年紀太小了。為了能讓他注意到自己,為了能讓自己配得上他,她比尋常人多付出了很多努力。
可最終,他還是和盛夏在一起了。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愛情,可她知道她很難過。因為他們之間相差六歲,所以,她連和他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她想就這樣吧!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們注定沒緣分。直到他以盛夏男朋友的身份上門,莽撞的她無意間撞入他的懷里,她從他墨黑墨黑的眼睛里看到了驚艷,看到了期許。
然后他們不顧所有人的 網友請提示:長時間閱讀請注意眼睛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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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交往了,他待她很好,很寵她,只要在他身邊,她總是感覺特別安定。
他說等她畢業了,他們就結婚,所以她就耐心的等著做他的新娘。婚禮那天,他雖然沒有鋪就十里紅妝,卻給了她終身難忘的婚禮。
他穿著松枝綠的軍裝,胸前戴著一朵象征新郎身份的小紅花,如瓊枝一束,沖著她溫雅地笑,許諾:自此之后,你是我霍劍淅的妻,相守終身,不離不棄!
婚后的日子和她想的一樣,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到她以為時光會一直這樣,可是,她的幸福似乎連命運都嫉妒了。
新生命的到來帶給她的不是喜悅,而是難言的憂傷,因為,她發現自己患了子宮肌瘤,而且情況很不樂觀。
她看著自己平坦的腹部,想到霍劍淅說:“淺淺,給我生個女兒吧,同你一模一樣的女兒。”
她雙手掩著臉頰,嚎啕大哭,可心里卻知道,她,不能告訴他真相。引產手術和微創是同時進行的,術后的她不僅失去了孩子,而且手術也沒達到預想的效果。
面對大規模的子宮肌瘤,最權威的婦產科醫生的建議是:摘除子宮。
一個女人,年輕的、未生育過的女人,如果沒了子宮,那她和怪物有什么兩樣?那一瞬間,她明顯感到自己絕望了,她的人生似乎都毀了。
一向身心健康的她,第一次想到了死亡,如果死去能躲避開這一切,那她寧可一死了之。
可如果她死了,那他怎么辦?情深如此,他也會痛不欲生吧!既然無法給你圓滿,不如就放手,讓你生命中還會遇到的其他人,幫我完成我的夢想——給你幸福和圓滿,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我們離婚吧!”他很平靜的說。
“為什么?”她明知故問。
“我愛你,但我的愛也有極限,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我累了,精疲力盡,再也沒有陪你走下去力量…”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眸黯淡,薄唇緊抿,面上如同白紙毫無血色,呈現出的是油盡燈枯之態。
她知道,如果她哀求他,挽留他,說她不要和他離婚,說他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他一定不會拒絕。
但,何必呢?
她注定殘缺,又為什么讓他也不圓滿?他那么好,那么完美,值得擁有更好的。如果自己放手能成全他,她,又有什么好猶豫的?
可想著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簽訂離婚協議,將結婚證換成離婚證的那天,天色灰蒙蒙的,毫無生氣,一如她的心。
陰云密布之下,絲絲小雨緩緩飄落,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緩緩跟在他身后,走向的是無底的深淵。
心煩意亂之下,雨傘傾斜自己卻不知,半個身子被雨水打濕。他看見卻未作任何反應,既沒幫她扶正雨傘,也沒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只當作沒看見。
情深緣淺,還是緣淺情深,對她來說已經毫無意義,因為在人生這條路上,他們終究分道揚鑣了。
她顫抖著拿著離婚證,看著他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線,淚水蔓延,卻只能小聲的說:“對不起。”
走了很遠的他,卻仿佛聽見她的話,回頭平靜的看著她,一字一頓:“愛、上、你…我、不、悔!”
他說的是“愛上”而不是“愛過”,這讓歐陽淺夏心痛了整整一夜。那是錐心刺骨的疼,不管她做什么,都無法掩飾的疼。
林空空不知她在想什么,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難言的憂傷,只好出聲打斷她:“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的心臟…”
她的話讓歐陽淺夏從自己的思緒中抽身出來,神態嚴肅的看著她:“其實你的身體并不適合孕育孩子…”
林空空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低頭淺莞:“我也想做個正常女人,想擁有自己的孩子,越是人生短暫,就越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歐陽淺夏不能生育,所以就更理解沒有孩子的女人內心會有多悲涼,如果換作是她,她也希望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
殘缺的生命即使延續再長,也依然是殘缺的,而完整的生命即使再短暫,也依然是無憾的。所以,林空空會這樣鋌而走險,也沒有那么不可理解。
“那你先去做檢查吧!我會盡力幫你渡過難關。”
林空空被護士帶去檢查,歐陽淺夏卻再沒有心思接待其他患者,就坐在窗邊,呆呆的望著窗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