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風起身,準備離開了,因為這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一場愉快的談話。
“臨走前,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白景奇看了白晨風的表現,?心里已經很清楚,他無法說服白晨風,有些事是避免不了。
“無話可說。”
“你是我最后見到的一個人,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就當是送我最后一程我吧!”
白晨風冷冷的看著他,惜字如金的說:“你說。”
“俗語說青出于藍勝于藍,你今天的成就已經和我當年不分上下,再假以時日,一定會超過我。”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目標,所以,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白晨風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有些正義凜然,他這人本身就帶著一股清正之氣,看起來像是剛正不阿的衛道士,使人很難聯想到他是那樣生殺予奪的一個人。
白景奇勾了勾唇,那副涼薄的樣子,和白晨風、白晨炎都如出一轍,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十分相像:“呵…難不成你認為昔日的我還比不上今日的你,所以做不了你的目標?”
“當然也可以這么理解,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屑和你比。”
“哈哈哈!別人都說我從年少時候就狂的厲害,沒想到,你們三兄弟當中最像我的卻是你,而你確實又不是我的兒子。”白景奇的話語中不無惋惜的意思。
“是不是你的兒子已經不重要,即便真是你的親兒子,不也像敵人、像對手,要彼此提防,彼此勾心斗角嗎?”
“你是說炎兒嗎?”白景奇看著白晨風問,見他沒回答,又道:“在這里沒見到他,你是和他達成了什么交易?”
“對,可以讓他活下去的交易。”
白景奇點頭:“看樣子他拿到了不錯的籌碼。”
“剛好可以換他一命。”
“呵…”白景奇譏諷的笑:“后生可畏,看樣子我是真的老了,沒用了,警覺性什么都變得特別差。”
白晨風知道話不用說的太透,白晨炎背著白景奇給自己留了條后路,到現在他們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你還有什么話要留給他嗎?我可以替你轉達。”白晨風倨傲的看著白景奇,語氣涼薄的像極了正在落井下石。
“就像你說的,我們親父子也只是彼此利用,彼此算計。到了這個時候,我還能留給他什么,難道是詛咒嗎?”
“那還是算了吧!我想詛咒的話在他的預料之內,平白耽誤我時間幫你們傳話。”白晨風譏誚的說。
白景奇神色很平靜,可能像他這種每天都走在刀尖上的人,早就為自己的未來做好了準備。
“我是一個殺戮很重的人,都說善于泳者,溺于水,我想我也會死到屠刀之下,只是沒想到終結我生命的那個人卻是你…”
“這有什么好意外的,當年你殺死我母親的時候就應該明白,我早晚有一天會替她復仇。”
“也罷,我的雙手染滿鮮血,所殺之人無辜的卻是很少,你母親其中之一。因果報應,這本就是我的宿命,我無話可說,也沒有什么遺憾。”
“難為你到現在看開了,我以為你這種人即便是死的時候,也會有很多放不下的。”
白景奇微笑:“若說真的有我放不下的,那就是沒看到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紀忠良,他是怎么死的…”
“你放心,他的下場比你好不到哪去。”
白景奇連連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希望你別被感情沖昏頭腦,做了對不起你母親的事。”
白晨風邁開步子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白景奇暗啞著聲音說:“你和我本就是同類人,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這條路黑暗且沒有盡頭,等走到頭的時候,也就發現自己的結果是不得善終,你自己…好自為之!”
白景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警示和些許傷感,像是朋友臨終前的囑托,也像是敵人臨終前的詛咒。
他的話引起了白晨風的共鳴,讓他向來冷硬的心,頓時像被寒風刮過,帶來絲絲痛意和蒼涼的感覺。
沒有人心甘情愿走上他們這條路,權力、金錢、血腥、殺戮、爭斗、踩踏…
這就是他們生活的真實寫照,不是萬分無奈,誰又想讓自己的人生糟糕到這種程度?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過,這條路到什么時候才能走到頭?
答案是:走不動的時候,死亡的時候。
因為這條路無疑是一條不歸路,要么就不要踏足,只要踏入以后,就很少有人能夠全身而退。隨便你想退,也要看其他人答不答應。
他低頭勾出一個無奈的笑:“多謝你作為一個前輩的教誨,我,永生不忘!”
門被門口守著的人輕輕地關上,白晨風低聲吩咐:“送他走。”
于是,一個身材高大,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緩步進屋。他逆光站在白景奇眼前,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準備好了嗎?”
白景奇看著他,神態很坦然:“把槍給我,我自己動手。”
“抱歉,這是我的任務。”
“一個將死之人想選擇自己死亡的方式,難道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
白景奇蒼涼的笑,覺得眼前的這一年特別有戲劇性,他曾經輕而易舉的剝奪過無數人的生命,如今輪到自己,反而這么被動。
他認命的閉眼,準備承受接下來的一切,腦海中最清晰的依然是那個女子淺笑嫣然的模樣。
胸口控制不住的一疼,像是被什么利器刺出了一個大洞。呼呼地灌著冷風,涼意帶著絲絲痛楚,一點點地滲入他的骨髓,讓他的每個毛孔都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珺瑤,康珺瑤,只要想到你我就會一陣心疼,這是我在旁人身上從未有過的感覺。我想我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喜歡上你,不該強留你在我身邊,更不該剝奪你的生命!
突然眼前變成一片血紅色,窒息感來的一瞬間,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脖子。那上面被一條極細小的鋼絲纏著,握著鋼絲的那雙手潔白修長,緩緩拉動間,便有鮮血緩緩滲出。
他四肢抽動了下,最終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即便是死亡,也依然能看出他眼中的不甘,他這一生呼風喚雨、叱咤風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死相卻如此凄慘…
白晨風從擎天大樓走出來的時候,天氣陰沉沉的,厚厚的烏云遮擋住了太陽,使整個街道都變得灰蒙蒙的,一如他此時的心境。
他走向停車場,上車后卻發現,他的雙手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這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絕望,而是他發現,他沒有復仇后的快感,心情不由跌入谷底,失落中又帶著像死灰一樣的沉寂。
母親死的時候,他痛不欲生,他發誓一定要白景奇血債血償!這么多年,他時刻能夢見母親死時候的樣子,有時候是一襲白裙被鮮血漸漸染紅;有時候又是清脆的槍聲后她像翩躚的蝶,緩緩落地;有時候又是她飄飄蕩蕩的掛在樹枝上…
每次夢醒的時候,他都努力想記起母親微笑時的樣子,可結果只有一片空白,心里的恨意也便會增加幾分。
他以為自己心里的恨意和魔障,是因為母親死的冤屈,亡靈不能安息,故而需要在他只能在白景奇死之后消失。
后來他以為白景奇真的死了,卻又發現真正的幕后黑手是紀忠良。他機械的把所有的恨轉移到紀忠良身上,也以為只要紀忠良得到應有的報應,他便能解脫出來。
如今,他算是手刃了白景奇,也將紀忠良送到了牢獄中,可他依然不痛快,反而會覺得茫然若失。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心心念念最重要的事,原來就是這么不值一提。
“原來仇恨真的不能讓人快樂!”他低聲說完,腦海中回蕩的卻是另一個人說的話:“小白,仇恨不能讓你快樂,你不要背著它越走越遠…”
“蒙蒙,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他喃喃低語。
是的,這個時候他特別想問問她,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這么多年他時時刻刻不忘自己身負血海深仇,而且正因為有這么強大的意念,才能熬過一次一次的危險 腦海里那個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以后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扯!”
胸口忽然彌漫出密密麻麻像針扎一般的疼痛,他伸手捂住,低頭伏在方向盤上。劇烈的喘息過后,他發現腦海里那個身影越來越清晰,他想見她,很想、很想。
于是他順從心底的聲音,再沒考慮其他,發動車子,直奔機場。直到上了通往a市的飛機,他才恍然,自己竟然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如此倉促莽撞的做了這個決定。
但心里卻還有些欣喜,他已經很多年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因為心里的一點兒想法就付諸行動。雖然莽撞,卻也是真性情流露,人活著還是輕松自在些好。
蒙蒙,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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