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a市的康辰軼知道這個情況,還是從康辰轍那聽到的。
向來以溫雅著稱的康家大公子,頓時就不淡定了,他蹙了眉頭,語氣焦急:“怎么會這樣?”
“太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哥的性子,悶葫蘆似的,想從他那問出點事情可難了。”康辰轍無奈。
康辰軼也不和他過多言語,直接買了到s市的機票。他火急火燎趕到的時候,正是中午,偌大的白家異常安靜,零星走動著的傭人,都是輕手輕腳的。
他在客廳等了許久,傭人把茶水都換了兩杯,還是不見白晨風出來。他心里記掛林空空,也顧不得禮數,徑直上樓進了主臥。
臥室很向陽,巨大的落地窗前拉著薄薄的紗簾,陽光溫柔的灑進來,暖洋洋的一片。室內布置的很溫馨,精巧的擺件,漂亮的壁畫,還有幾盆不同顏色的茶花。
康辰軼知道白晨風是最冷清無趣的人,這肯定是林空空喜歡的,那么柔弱、善良、溫順的女子,生活過的卻是這樣艱辛。
林空空正在昏睡,室內溫暖,身上就只蓋了條水藍色的薄毯。白晨風面無表情的守在床前,一雙漆黑的瞳緊緊鎖著她消瘦的臉,連康辰軼進門都未做任何反應。
康辰軼一看自家表哥失魂落魄的模樣,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湊近床邊看林空空,看了她現在的狀態,兩條清俊的眉緊蹙了起來。
這才多久沒見,好好的一個人就消瘦成了這副模樣?不僅臉色蒼白,就連兩頰都陷了下去。她看起來這么虛弱,不要說養胎了,就是自己本身也只是在渡命而已。
“表哥,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有什么話就在這說吧!”
康辰軼無奈嘆息一聲,“她人就在這,跑也跑不了,你看的那么緊做什么?”
白晨風冷冷清清的瞅了他一眼:“我是在陪她。”
“情況我已經了解過了,你難道就不想有個解決的辦法?”
“你有?”
“可以試試。”
白晨風起身,俯身輕吻了吻林空空的額頭,才和康辰軼一前一后的出了門。
兩個男人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前,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卻遲遲沒開口。
“你想她幸福嗎?”康辰軼溫雅地問。
“當然。”
“那聽我一言,你該學會放手了。”
白晨風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冷著聲音說:“你什么意思?把話說清楚。”
康辰軼沖他溫雅的笑,是眉清目朗的溫潤,出口的話卻一如既往堅持:“我說你該放手了。”
白晨風瞇了瞇眼睛,“你讓我放手?”
“對。”
“呵…覬覦兩個字怎么寫…你知道嗎?”
“我若真覬覦她,還用等到現在?你的愛情和你的人一樣霸道,只知道索取。她現在的情況,應該換個新環境重新開始,她的那些過去該告別了,也包括你。”
“告別?我?你看清楚,她已經快生產了,是我的孩子,你認為這種關系下,我們可能一刀兩斷嗎?”
“表哥,截止到現在你還看不明白嗎?你是她所有噩夢的源頭,孩子是你的,血脈相連,任何人都無法斬斷。你適當的放下手,給她喘口氣,她就像風箏,而你是握線的人,你還怕她跑了?”
白晨風薄唇勾出個諷刺的弧度:“我怕有人扯斷了線,帶她跑了…”
“你是不自信嗎?”
“想帶她走?”白晨風答非所問。
“對。”
“原因。”
“她是我第一次喜歡的人,我只希望她有個好結果,僅此而已。”
“這件事就不用再說了。”
“你難道真的要讓她靠營養液度日?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不要說孩子了,就是她都很危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你憑什么認為,她離開我就會好了?”
“我相信我自己。”
“荒唐!認清你自己的身份,你一向最穩重,也最重禮教,怎么現在卻有了這樣的糊涂心思?”
康辰軼的眼睛很清澈干凈,表情也很坦然,絲毫沒有不自在:“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又有誰能分清楚?我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白晨風臉色鐵青,他的耐心有限,若是換作旁人,他不會在這聽他說這些。可他和康辰軼這么多年走過來,又豈止是表兄弟這么簡單的情誼?
“我看你是…無藥可救!”他語氣里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滋味。
“無藥可救的是你!”他針鋒相對。
“恕不遠送!”
白晨風瞪了他兩眼,只留下四個字,就再也沒理他,轉身準備回臥室。走了沒幾步卻看到林空空站在門前,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
“你怎么出來了?你又不穿鞋子。”他說著話進了臥室拿出拖鞋,俯身替她穿上。
“放了我…”她低聲說。
正俯著身子的白晨風聽了她的話,緩緩的起身,看著她問:“你在說什么?”
“放了我…”她重復。
“你…沉默了這么久,和我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讓我放了你?你也覺得我的愛是牢籠、是枷鎖?為什么…我在重新悔悟,悔悟自己以前做的一切,難道這還不夠嗎?”
“放了我…”她說的還是這一句。
白晨風瞬間覺得力氣被抽空,他無力的靠向墻壁,很不甘心的握拳,指甲都陷進手心里。
康辰軼看到她也大步走了過來,他也沒什么能和她說的,就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她一遍。看她愈發消瘦,只有腹部突兀隆起的模樣,心,不可控制的一疼。
他何嘗不知她不是自己可以喜歡的人?可他畢竟年少,無法把感情看得那么透徹,只知道喜歡就是喜歡,即使喜歡了自己不該喜歡的人,即使得不到她,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白晨風看看康辰軼的眼神,那里面的疼惜想遮掩都遮掩不住。再想想她說讓他放她走,胸口一陣氣血翻涌,仿佛自己是棒打鴛鴦的惡人一般。
他壓抑住自己暴怒的情緒,伸手輕輕護在她的腹部上,聲音不算溫柔:“這里面有兩個小生命,我是爸爸,你是媽媽,我怎么可能放手?”
林空空本來無神的眼睛變得更加暗淡,她轉身回了臥室,脫鞋、上床、睡覺。
“你滿意嗎?”一向溫文爾雅的康辰軼,很少說這種帶有挑釁的話,可見他此時的憤怒。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白晨風的情緒更不好。
“我只是想給她換個環境,讓她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你在說什么?難道我沒有讓她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難道有嗎?你現在和囚禁她有什么兩樣?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不是有心理疾病,不需要心理醫生,她只是不想見你,在逃避你。你把她交給我,我保證給她最好的照顧,等到她想見你的那天,我絕對不會攔著。”
“我說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恕不遠送!”
康辰軼不理他的話,徑直進了臥室,他站在床前對林空空說:“我知道你沒睡,也知道你能聽懂我說話,你告訴我,你想和我走嗎?”
林空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他,很冷漠的說:“我要離開是不想再見他,以及和與他有關的一切,而你也在其中,你若真心為我好,就勸他放我走,而不是口口聲聲的要帶我走…”
她的冰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康辰軼感受到了,他不僅不惱,反而更加心疼:“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的,我就盡量如你所愿。”
“我不強求你幫我,只是,你若幫不了我就不要給我希望,空口的誓言,我已經聽過太多太多了…”
林空空說完話翻了個身,背部朝向康辰軼,拒絕的意思明顯。
白晨風的性格她很清楚,他決定的事只怕沒人能左右,所以,她無聲的抗拒著,把整個人都封閉起來。
她何嘗不知道這是下下策?可她已經沒了其他法子,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又能指著誰來拯救她?
她也知道這時候的自己很灰色,甚至她自己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患了心理疾病?因為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拘禁著她的墻壁和傷害了她的人,其它的一切,她都看不到。
她也想過通過傷害自己來折磨他,可她不能那么做,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她清楚她已經無法和他生活在一起,因為他總能提醒她忘不掉愚蠢的過往。
她只想離開他,重新開始,只怕他不會放手,一切只能是妄想。
她想到這,頓時感覺一陣蒼涼。從小到大她都性情溫順,像只綿羊一樣,別人說什么便是什么,似乎從來沒有自己的想法,也從來不會說不。
跟著母親的時候,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母親去世后,她一個人到了紀家,雖說那是自己的家,可她卻總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那時她方才體會到曹大師《紅樓夢》中所說,大觀園“游絲軟系飄春榭”的繁華,為何在林黛玉眼中就變成了“風刀霜劍嚴相逼”的驚寒。
父親與她不親近,小城來的姑娘也適應不了豪門大院的繁華,加之她一來便被卷入重重陰謀算計里,所以,這么多年來她和紀家一直是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