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初初知道辰軼對她有另外的想法時,他是憤怒的。因為,她是他的,也只可能是他的,他怎能容忍其他人覬覦?任何人都不許。況且,辰軼和他是兄弟、是親人,血濃于水。她會是他的嫂子,他怎么可以有這樣不軌的心思?于情于理于人倫上,這都是不可原諒的。
康家是書香門第,康家子弟都是飽讀圣賢書,最是講究禮儀規矩,哪里有他這般離經叛道?即便離經叛道如他,也斷斷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很想質問他,很想用強硬的手段斷了他的心思,可終究是不忍。他們之間不可能互不來往,不管因為什么。
漸漸的,當最初的憤怒冷卻后,他開始可以冷靜面對這件事。對于康辰軼來說,她始終全心全意愛著別人,又從千金小姐淪為囚犯的女兒,如今已有婚約,更是身懷六甲…
這其中的任何一項拿出來,都使她和至真至善,風采絕然的康家大公子,沒有一點兒可能。就是這樣無望的情感,可他依然沒想過要退縮。那日兩人交談,他說:“喜歡上她,卻得不到她的青睞,這是我這輩子遇上最無力的事,可我不后悔。因為,她真的很美好,至真至純,她值得被人愛,也值得擁有最好的。只要能守著她,能在她需要的時候為她做點事,對我來說,足矣!”
之后,他看到辰軼默默為她做的一切,他捫心自問過,如果,有天林空空真的喜歡上別人,他能放手么?又或者,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和別人幸福的在一起,不去破壞么?答案是否定的。他做不到那樣大度坦然,也堅決不會讓她迷失,這一生一世他們注定是分不開的。
所以,他開始調整了角度理解康辰軼。
因為,男女之情向來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若真是那么容易就能戒掉,自己又怎么會和她走到今天?訂了婚,有了孩子,將來還會結婚,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家人。
他們之間曾經隔著那么遠的距離,仇恨、欺騙、算計、陰謀…那么多不可跨越的隔閡,那么多阻擋他們在一起的原因,若是真的能由著自己,想來早在幾年前就應該斷的干干凈凈了。
既然他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去強迫別人做到?以前他也不懂愛情,他覺得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如果有一個人徹底打亂了自己的生活,那就該棄之。可是,后來他發現,棄了身上的包袱,卻丟不掉心里的。
其實,人生匆匆流年,能喜歡自己喜歡的人,看自己喜歡看的風景,挺好的,何必哪樣局限自己?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愛上了也就是愛上了。不該舍棄,因為真愛是你想舍棄也舍棄不了的。
三千塵埃,能為一人傾情,有何不可?
這世上若真有一個人,是你愿意為之付出一切去珍惜、去愛護的,那該是件幸運的事。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看了看還在鬧別扭的女子,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臂,不出所料的被拒絕了。白晨風只好厚著臉皮湊合到她跟前,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你是真的還要自己一個人在這生悶氣嗎?”
林空空徹底生氣了,這人招惹了她,現在又故作無辜的來問她,哄都不哄一句?這是知道自己懷孕了,跑也跑不了了,所以干脆哄人都不會了嗎?越想越覺得憋屈,回頭狠狠的瞪他。
“別學著旁人故作兇悍,來這里唬人。還有,你把眉頭皺成這樣,小老太太一樣,一點兒都不美了。”
林空空看他貼著自己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細語的說話,以為他是來哄人的,心中愉悅,就支著耳朵,仔仔細細的聽他說話。等聽見他說的話就徹底失望了,這里哪有一句是哄人的軟和話,明明又是來擠兌他的。
“我看你是早就看我不美了是不是?那你說你看誰美,看誰不不像小老太太?”她也是促進他的耳邊說,雖然聲音小,但是怒火沖天的氣勢卻一點兒都不遜色,是實打實的在跟白晨風較真兒。
白晨風是何等的通透,看出來她已經是在炸毛的邊緣,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惹她,否則如果真的惹生氣了,到時候任性起來確實不好哄,受苦的也還是自己。
“沒有,家有虎妻,我哪里敢看其他人,又怎么會知道其他人美不美?”
“我才不是老虎。”林空空低垂的頭小聲說。
“好,你不是老虎,你是我的妻。”
“是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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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妻也是妻。”
林空空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自己好像被他繞進去了。她呆萌呆萌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腦袋里緩慢運轉著。
他說她是虎妻,是老虎,還是他的妻。
老虎的說法,她不同意,妻子的說法,她還可以接受。這…這人怎么好像是擠兌了她的同時,還占了她的便宜?而且她似乎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心里頭剛才的別扭也不見了。敢情這人老奸巨猾的,是在算計她呢?
林空空低頭,長如羽扇的睫毛輕輕忽閃了幾下,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溫婉沉靜的模樣很是喜人。
白晨風心一動,湊向她,溫和著聲音問:“怎么不說話了?嗯?”
他說這話的時候尾音略上揚,帶著薄薄的寵溺。林空空抬頭,觸及到他的瞳,漆黑如墨玉一般溫潤,又似晶瑩的水珠子上面潑了濃墨,清清冽冽,干干凈凈。
“真好看…”她輕聲呢喃,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眉眼。
白晨風只覺得眼皮上癢癢的,伴隨著溫熱的觸感,像是有翩躚的蝴蝶棲息在上面,又輕輕拂過一樣,連同心都變得酥酥軟軟的。
他唇角微勾,漾起個淺淺的微笑弧度,拿了在他眼睛上作怪的纖纖玉手,放在手中緩緩摩挲。她的皮膚本就極為水嫩,又被他將養得甚好,如今這雙手被養得光滑鮮嫩,仿佛能掐出水來,圓潤的指甲泛著微微的粉紅色,與雪白的手指相映襯,真真應了那句: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白晨風愛極,捧了她的手置于唇邊,低頭輕輕地在指尖啄了一下。
林空空不依的收回了手,如水一般柔軟的眸子,嗔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眉舒目朗的低笑,湊近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我避著后視鏡呢,他看不見。”
林空空覺得他這個時候特別孩子氣,幼稚得有些可愛,往常清清肅肅的眸子,現在專注的看著她,泛著一絲纏綿柔意。讓她的心房瞬間像被塞滿了棉花一樣,又軟又柔。
她展顏一笑,素凈的臉頓時明媚動人起來,如素箋上的一抹桃紅,勾人心弦,眼睛也是亮亮的,像極了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兩人的眼神默默交匯,凝視著彼此,這一刻,時光安然,說什么不重要,想什么亦不重要。
本來也不甚專心開車的康辰軼,從后視鏡里看見她淺淺的笑靨,面容一愣,嘴角不由地勾起了溫柔的弧度。只覺得她含情脈脈笑著的樣子真美,溫溫婉婉,干干凈凈。
復又想起,她那笑容并不是對著自己,她對他向來都有些疏離,幾時含情脈脈過?如今,心思細膩的她,更對他有些刻意疏遠,想來是自己的這份心思,被她察覺到了。
如此也好,自己時常覺得心里頭藏著的這份情感,不能告知于她,會有些淺淺的落寞。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這種心里明明喜歡,卻不敢說出來的情感,那其中的苦楚,又豈是三言兩語能描繪出來的?
當一個人全心全意的喜歡上另一個人的時候,不管如何,即便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也總是希望那人心里能明白自己的情意。
看不見的傷口總是最疼的,看得見的傷疤很容易治好,吃得到的東西總是容易忘掉,禁不住的想念才會…情真意切,讓人無法自拔。
我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喜歡你,想跟著你的腳步追逐你,可是,不管我怎樣追逐,依然離你就是在這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得到,卻靠近不了,無法觸碰,依然忘不掉。忽然就想起《詩經》中所說:“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以前自己心中無牽無掛的時候,看見這詩文就覺得,這種對于情感的表達真美。
湖光淺放漣漪,輕輕扣蕩著天邊的皎月,波光粼粼中,泛舟湖上,尋求著自己喜歡的女子。
愛的路上曲折艱險,為了伊人,上下求索追尋,然而卻始終是可望而不可及。現在看來,這詩文竟像是寫給自己的一樣。
他落寞的微笑,不經意間伸手輕輕扭動了后視鏡,那讓他心動的素凈臉頰,便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眼中。他們的柔情蜜意,就襯托得他越發孤寂,認真看著前方的路程,這一刻的康辰軼,不僅落寞了,而且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