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s市,市醫院,加護病房外。
霍劍淵透過玻璃窗打量里面的女孩兒,她像睡熟了一樣,安靜的一動不動,氧氣罩蓋在臉,看不清她的臉,那如蝴蝶微憩般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看的專注,以致歐陽淺夏在旁邊站了許久,他都沒察覺。
她清咳一聲,霍劍淵抬頭,眼前的女子已經脫了白大褂,淺色牛仔褲搭著純白襯衫,波浪卷的長發束了高馬尾,簡單的裝扮和脂粉未施的臉,收斂了五官渾然天成的艷色,卻依然傾國傾城。
這是歐陽淺夏,霍家長媳,他的嫂子。
“你在這發什么呆?這有護士,你回去休息下吧!熬過今晚渡過危險期了。”歐陽淺夏看著霍劍淵,眼不遮掩的憂慮。
“她真的是心臟病么?”似乎依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對,先天性遺傳心臟病。”
“先天有的?很難治吧!”
“治愈的唯一方法是進行心臟移植,以她的身體狀況評估,這項手術成功的機率和術后康復情況應該還算樂觀。”
“心臟移植風險很大吧?”霍劍淵猶豫的問。
歐陽淺夏已經習慣了生老病死,語氣像是陳述:“對,那是肯定的,個體差異以及身體情況都是考量標準,正如你所想,人心是最復雜的東西,所以手術確實有難度。”
“如果不做會怎樣?”
“不進行手術她的心臟會自然衰竭,直至死亡。”
心,泛開疼痛,這般瘦弱的女孩子經得重癥折磨,仍是樂觀開朗的能感染到旁人,得需要多少勇氣?她才多大,二十多歲如何看開這些的?想必是經歷了外人所不知的坎坷和無奈。
“術后能否完全痊愈?是否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歐陽淺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語氣不好:“霍劍淵,你不要關心則亂好么?問這么白癡的問題,那是心臟,人體最重要的部件,即使平安渡過手術,術后還會有排異反應,隨時可能要了命,即便恢復良好,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
霍劍淵沒有反駁的心思,沉默不語,一時氣氛低迷。
“所以,不到無法控制的末期,醫生是不會建議心臟移植的,難度高、風險大,、臟器來源…都是很棘手的問題。”
“那她接下來怎么辦?”
“先養著吧!密切觀察,不能暴喜暴憂,要保持心態穩定,愉悅,保養得當,有什么異常隨時接受治療,近兩年應該問題不大。好了,剩下的事交給我,我才是醫生,你去休息。”
“淺夏,我沒事兒,我在這陪她,反正回去也睡不著,今天你值班么?”
“嗯,值了一周了。”
霍劍淵蹙眉,看了眼她,“不是吧!你們院和別的醫院制度不一樣?外科主任還用值班?還值這么久。”
“我自己要求的,反正在家里也沒事,還不如在這。”
看她纖細的小體格子,質疑:“你這樣身體受得了?”
“也沒什么,有主治醫師值班,輕易不會驚動我的,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
霍劍淵搖頭,“真不明白你這么拼命干什么?難道這是你的信仰?把自己累死在醫院,不辜負你這白衣天使的職業。”
歐陽淺夏輕輕出了口氣,“救死扶傷確實是我的夢想,好意思說我?保家衛國不也是你們…”
她猛然停下想要出口的話,眸光一暗,略低了頭打岔:“算了,別說我了,我還沒問你呢?這是你女朋友么?我們怎么都不知道?”
“呵呵…我倒是想,可也得人家肯啊!”霍劍淵輕笑著說。
歐陽淺夏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得失你自己清楚,我不希望凌凌影響你一輩子,也不想你再為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愛情,蹉跎青春,這女孩兒前路渺茫…”
霍劍淵打斷她的話,“淺夏,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只是想幫她,沒有別的意思。”
“你想情里的雷鋒?”這么問著,言語里也多了幾分嫌棄。
霍劍淵忍了,雙手合十:“歐陽主任,還請您行行好,口下留情。”
她沒忍住笑了,“感情的事,旁人總不好插手,你自己決定吧!走,請你嘗嘗我們食堂的飯,這么靠著身體受不了。”
霍劍淵本想說沒胃口,可是看了眼她放棄了,這女子的執著他見識過,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于是隔著窗子看了眼林空空,便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
“你是烏龜么?走的這樣慢?”歐陽淺夏顯然沒什么好耐性。
是的,做了一天的手術,疲倦不堪又餓得前胸貼后背,萬一哪個患者沒搶救過來,遇到極端的家屬,自己還要無辜被譴責,這一天忙下來,怎么會有好心情?
霍劍淵看著她有些發紅的眸子和憔悴的神色,不禁關心道:“你這么拼命,大哥知道么?”
歐陽淺夏眼里隱隱有了淚光,聲音哽咽道:“我們…我們已經離…婚了。”
“什么?離婚?”霍劍淵驚得睜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
歐陽淺夏,剛剛二十六歲,臨床醫學博士學位,s市最優秀的外科醫生。
從小優秀到大是說她,當之無愧的學霸,偏偏又生得清麗絕俗,傾國傾城,霍劍淵記得她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
她和霍劍淅會走到一起,出乎所有人預料,因為他們沒有共同的愛好,沒有合拍的性格,甚至連在一起的時間都少的可憐。
盡管兩家是世交,但起初這段感情并不被看好,因為霍劍淅歐陽淺夏整整大了六歲,這注定他們自童年開始沒有交接點。
兩家有意撮合的是霍劍淅和她的姐姐歐陽盛夏,他們年紀相仿,職業也般配。一個是軍人,一個是隨軍記者,最合適不過,他們倒也談得來。
霍劍淅大學考了陸軍學院,畢業后留在部隊,便很少回s市。
那年春節他們兄弟兩人去歐陽家拜訪,他記得進門時劍淅被歐陽淺夏撞了個滿懷。
那時她才剛剛成年,尚不知愁滋味的年紀,性格與她溫婉大方的姐姐,南轅北轍。
活潑開朗,行動力強,鮮活明媚得讓人無法抗拒。
這是霍劍淅回家對他說的原話。
后來,他們戀愛了,兩家因此起了很大風波。
歐陽盛夏更是傷心欲絕,毅然申請去了邊區極苦之地,幾年來只回來過寥寥數次。
當時,若不是霍家兩位老人出面,霍劍淅又鐵了心腸要和歐陽淺夏在一起,她差點被逐出家門。
她在醫學院讀書,他在部隊提干,他們異地相戀六年,非但沒有分手,還仍是非爾不可的樣子。
兩家老人見塵埃落定,總不能真的拆散一對有情人,前年替他們辦了婚事。
軍婚,當時的場面很壯觀,倒是歐陽盛夏至今未婚,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這對姐妹花同時愛霍劍淅,其自然有很多故事,只是他這個局外人不甚清楚。
但是霍劍淅有多愛歐陽淺夏,熟悉他的人幾乎都知道。
為了她,那樣一個錚錚鐵骨的男人,甚至放棄了他最鐘愛的部隊,回到家鄉做了常駐軍。
霍家從祖輩跟著毛主席打天下,霍家男兒都當過兵,并且都是極出色的兵。霍劍淅更是其翹楚,二十歲時便是正連級副營級,二十八歲時,更是做了師參謀長,地位僅次于師長,霍老爺子對他寄予厚望。
當時歐陽淺夏還沒大學畢業,正在準備碩博連讀,無法隨軍,霍劍淅不顧部隊挽留和家里反對,毅然要求調回s市。
雖然仍是做了參謀長,與之前卻完全不同,之前是完全屬于軍隊,現在更像是活躍在政壇。
他問過哥哥,放棄自己的夢想,后悔過么?
他只是從容的笑笑說:“在哪都是當兵,沒有差別,能給她一個像家的家,照顧好她,讓她可以追尋自己的夢想,對我來說,此生足矣!”
這需要多沉重的愛,方能讓人放棄從小到大追逐的夢想,只為成她?
他們婚后一直相親相愛、琴瑟和諧,兩家人倒也很安慰。
他知道一年前他們失去的那個孩子,是他們的心結。
霍劍淅那樣期盼他們的孩子出生,可是歐陽淺夏卻一聲不吭的打掉了。
那之后他們整整分居一個月,后來還是母親怒氣沖沖的把劍淅趕回去的。
之后他們好像還挺正常的,怎么忽然離婚了?
“爸媽知道了么?”霍劍淵試探的問。
歐陽淺夏微笑了下,笑容有些牽強:“先別告訴他們,媽媽身體不好,有機會我親自去說,不說這些了,我請你吃飯。”
霍劍淵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用擔心我們,都是成年人,我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填飽肚子。”
霍劍淵看著她,轉眼間一掃剛才的陰霾,依然的自信滿滿、神采飛揚。
這女人還真是…
還是找劍淅好好談談吧!那個寵妻如命的男人,現在應該很受煎熬,難怪會外出執行任務,估計也是滿腹相思無處傾訴,郁悶的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