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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夢魘

熊貓書庫    空城風廖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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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林空空睡得很不踏實,一直陷在夢魘里。

  夢是豆蔻年華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和翩翩年少的俊朗少年,他們在花海里嬉笑、奔跑…

  努力想要看清他們的樣子,走近,少年抬頭,挺鼻薄唇,清新俊逸,墨玉般的眸,微涼,卻不是現在仿佛能碎了冰雪的寒意,正是白晨風少年時的樣子。

  “小白…”溫聲叫他的名。

  他仿佛未聽見,仍是抱著手臂站在那里,薄唇微揚。

  “晨風哥哥…”藏在花叢里的少女,鉆了出來,小跑著撲進少年懷里。

  “你懶死了,我藏起來你怎么都不找我?”

  少年伸手攬了她,語氣戲謔:“我干嘛要費力氣去找?你不是自己撲來了么?”

  少女怒氣沖沖瞪著他,清澈的眸干凈得雜陳不染,指控:“你…你不喜歡我了…”

  少年眼底的縱容和寵愛濃得化不開,輕輕叫她:“傻丫頭…”

  少女仰著頭看他,“晨風哥哥,咱們是不是會永遠在一起?你是不是這一輩子都只喜歡我?”

  少年微微笑了,語氣有些超越年紀的鄭重:“白晨風永遠只喜歡紀蒙蒙!”

  終于看清少女的臉,林空空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掉入冰窖里,冰冷刺骨,因為少女的臉與自己一模一樣…

  她看見18歲的自己,躲在父親書房的書架后第一次見到他,剛剛二十歲卻已經風清骨峻,有了無人能及的絕世風華。

  都說雙生子會有心里感應,會喜歡彼此喜歡的,也會厭煩彼此厭煩的。

  原來,我與姐姐雖素未謀面卻也會愛同一個人,是的,從未懷疑過我對你的一見鐘情。

  按照父親提供的一切,努力溫習屬于你和姐姐的過往。模仿姐姐的一言一行,領略千金小姐的脾氣秉性,孿生姊妹與生俱來的默契讓我順利替代了她,得到了你。

  18歲生日那天,你送我的成人禮是那個輕輕淺淺的吻,我的初吻,亦是你的。

  你說蓋了章跑不了了,你說會愛我,一生一世。

  從此,我的生活里處處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氣息。

  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是我騙來的,也忘了感情里最不能容忍的是欺騙…

  父親李代桃僵的計劃順利進行,白家葬在你們手里,我卻忘了他的殷切囑咐,心里對你的愧疚攪得我寢食難安。

  離開你是我最痛苦的事,那么多個日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煎熬過來的…

  三年后的重逢,我還是把自己給了你,明知不可為卻依然那樣做了。

  從女孩一點點蛻變成你的女人,像蛹化蝶,像蚌銜珠,像孤獨的旅人找到了避風港,這極致痛楚的過程因為是你、因為有你,我便不覺得痛了。

  你愛惜我、縱容我。

  我從小到大像是草一樣生活著,在我的世界里從來都沒有公平可言,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別人在詆毀媽媽的同時,也在傷害我。

  我從來沒有被寵愛過,被這樣的寵愛過,你把親情、友情、愛情一股腦兒的給了我,我是你的掌寶,是至寶,我能感受到你會因為我的快樂而快樂。

  我不貪心,我要的不多,這短暫的一生里我只要你,真的只要你。

  小白,能不能愛我?像你愛姐姐一樣愛我?

  一直不敢承認不敢說出的真相,在夢里宣泄著,她迫切的想要答案…

  一個騙子還想奢求愛情?你騙了他,你騙了他,你騙了他…

  尖利的女聲從四周傳來,仿佛要穿破耳膜,林空空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被勾了出來,她痛苦的捂住耳朵,蹲在地。

  忽然,花海不見了,他們也不見了,她看到自己站在無邊無際的墨色海水里,海水翻涌著巨浪,朝她撲來,漸漸吞噬了她…

  “蒙蒙,醒醒。”白晨風輕拍著她的臉頰,林空空勉強從夢魘醒來,睜開眼。

  原來是場夢,撫著狂跳不止的胸口,她清晰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回蕩在安靜的房間里。

  白晨風伸手把床頭柜的小夜燈調亮,看著她蒼白的臉,心疼的替她擦了擦額的冷汗,溫聲問:“做噩夢了?”

  林空空看著他,仿佛要看到很久以前,直到現在這張臉與夢境的那張重合,她垂了眸,沉默。

  伸手攬了她入懷,溫聲問:“蒙蒙…怎么了?怕?”

  林空空伏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有些傷感,眼睛干澀,“小白…”

  “嗯?”

  “你…”

  她想問你愛我么?可最終沒問出口,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他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但是他的肯定給的卻不是她。

  你愛不愛我?更確切的說應該是你愛不愛林空空?這輩子可能我都沒機會知道了。

  白晨風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輕聲問:“怎么了?嗯?”

  林空空搖了搖頭,不語,只緊緊攬了他的頸,把臉頰埋入他的頸窩,吸取著他身干凈的男性氣息。

  “你是要把自己粘在我身么?”

  林空空聽出他語氣的戲謔,只好微微放開他些,清澈透亮的眸卻還是粘在他的臉。

  微微嘆息一聲,低頭去吻她的眼。

  “睡吧!別胡思亂想。”

  白晨風細細密密輕啄著她的額頭,再沒說話,只安靜擁著她,輕拍著她的脊背,哄她入眠。

  林空空絲毫沒有睡意,只抬頭目光深深的看他,那雙靈氣逼人,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此時正輕輕啃咬著他的心。

  清澈的眸明明沒有淚,白晨風卻覺得里面水光嫣然,仿若要溺斃了他。

  他說不出話,只心里泛起絲絲縷縷的疼意,伴著不安,伴著不舍…

  這之后,甚至很多年以后,在很多個不眠夜里最折磨他的不是欺騙、不是利用、不是悔恨,也不是刻骨銘心的深愛和惴惴不安的相思,是這個夜里,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和這雙凝著他的眸…

  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當時能多關心一下她的想法,能少一些算計,能別把她當成報復紀忠良的工具…是不是能替她避開他給的那些傷害?是不是她不用承受病痛折磨的同時還要獨自經歷育子心酸?是不是她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躺在加護病房里,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她用生命愛護著的孩子?他們之間是不是會不同?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以后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所以,他無法阻止他們在深愛彼此又互相傷害的道路,越走越遠,直到無法回頭…

  “小白,我餓了。”林空空覺得心里的空蕩似乎傳到了胃里。

  白晨風蹙眉,聲音卻很溫和:“熱個牛奶給你喝好不好?”

  林空空頷首,不語。

  白晨風起身下樓,去廚房給她熱了牛奶,回到臥室,看她安靜的小口喝著,那模樣十分乖巧,討人喜愛得緊。

  喝了牛奶,困意襲來,把自己縮進被子里,只留個纖細的背給他。

  白晨風把空杯子放好,不知他的小姑娘怎的不開心了,鉆進被子里,從后面緊緊的擁了她入懷。

  她的背感受著他的體溫,小手覆了他攬在肚腹的大手,輕輕摩挲。

  白晨風的心底像被羽毛輕輕劃過,帶來絲絲癢意,只覺得體內熟悉的感覺,輕易被她勾了出來。

  他的手完全移到了她的身子,悉悉索索的揉著…

  “小白…”

  薄唇貼在了她耳后,氣息溫熱,“我在…”

  “不可以,你背有傷…”

  將她翻轉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眉眼含笑,薄唇微揚,“我來告訴你可不可以。”

  林空空被迫承受著他的吻,不像往常那般霸道,溫柔綿長,呵護備至。

  雙手攬了他的頸,靈巧的舌撬開他的牙關,得到了他熱情如火的回應,相濡以沫。

  他的女孩兒難得主動,白晨風暗了眸,讓她感受到自己因她而燃起的火,到底有多炙熱。

  這一晚,他緩緩呵護的愛著她,恍若手里的女孩兒是易碎的稀世珍寶般。

  林空空從沒在這個時候感受到他如此的溫柔,甚至在她初次那晚都沒有…

  夜深人靜,他倦極而眠,林空空卻依然絲毫未有睡意。

  輕撫著愛人的眉眼,心彌漫的痛,久久不散。

  小白,我要怎樣告訴你我的病?我怕一說出來,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像長跑的時候,只要不放棄信念可以堅持到終點,到了終點,一松氣,卻再也站不起來。

  死并不可怕,孤獨的活著才痛苦。

  我不怕死,可我怕我走了,你又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后悔自己之前的沖動和自私,因為愛你,所以希望把自己給你,希望有生之年有你作陪,希望即便我死了你也會記得我。

  可現在我后悔了,我應該在那個你不會涉足的異國他鄉,靜靜等待死亡,我不該讓我們之間沒有未來的愛情,成為你幸福的阻礙。

  因為,我愛你,你也愛過我這件事,只要我記得足夠了。

  可是,小白,你這么好,我又怎么能割舍得下?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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