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白棠聲音哽咽:“自家母與練紹達和離,受盡冷眼風霜。我身為人子,不能為其解憂,已是不孝。又讓母親幾番受何氏上門羞辱!實在無顏以對羞愧不已——”
“白棠!”何氏越聽越不對勁,委屈的叫喚起來,“我怎么是上門羞辱你母親,我明明是來送冰的——”
“練夫人!”練白棠眼圈紅微,冷笑連連。“連四下鄰舍都知道我母親的性格,剛烈倔強,眼底揉不下沙子。你在練家為妾,伺候了我娘這么久,不會不知道她的脾氣吧?”
何妙蓮剎時無言以對。她正是因為太了解蘇玉娥的脾氣,所以才敢這樣一回回的上門挑釁,還落得一身賢良的美名。
“我娘當初好心救你,你卻和練紹達暗通曲款。”練白棠話語如刀,刀刀剮在了何妙蓮嬌嫩的臉上。她忙亂的道:“不是,沒有,我沒有——”
“沒有?難道你們還是兩情相悅?”練白棠不屑的笑了笑。“好吧,就算你們瞞著我娘,兩情相悅。我娘雖然難過,也成全了你們。但是你又做了些什么?你敢舉天發誓,我娘與練紹達和離,你沒做過一絲手腳?”
何妙蓮珠淚漣漣,知道自己今日討不了好去,又驚又羞又恨又惱:練白棠這個蠢貨,平時幾棍子也打不出個悶屁,今日竟然當眾將自己的面皮撕了下來在地上狂踩,此仇不報,她便不姓何!
“你明知我娘受不了激,一點就燃的爆竹性格。心中早對你們這對狗男女深痛惡絕,又豈會接受你所謂的好意?你冬日送炭,夏日送冰,好賢德的良人啊。倒顯得無情拒絕你一片好心的我娘親愈加的無理取鬧,活該被練紹達拋妻棄子?!”
練白棠這話一說出來,吃瓜群眾立即恍然大悟。無不指著何妙蓮怒斥:“我還真當她是個好的。原來竟是這般陰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什么鍋配什么蓋。可見練紹達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寵妾滅妻!還將嫡長子一起趕出家門!”
何妙蓮被練白棠一番話當場道破她的真實目的,氣惱得面紅耳赤,只一個勁的哭道:“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白棠,你怎么可以這般誤會我!”
“練夫人是何等賢良之人,何等的玲瓏剔透之心!”練白棠目光往馬車上轉了一圈,冷笑道,“你若真是有心想幫襯我們母子,大可尋其他由頭暗暗派人送來。何須每回都這般招搖過市?更何況——”他走到馬車前,冷不防掀了車上的茅草蓋,何妙蓮及她的下人阻攔不及,馬車內的景象一覽無余,眾人啊的聲,驚叫連連。
“怎么就這兩塊冰?你不說送了一車的冰塊來的呢?”鄰里中最八卦的柳嬸大呼小叫,“白棠果然沒說錯你!你還真是來算計蘇氏的!”
馬車內只放了一圈幾塊冰,其他全是青灰色的石頭!
何妙蓮被人當場戳穿把戲,面子里子全沒了,差惱不堪,再沒臉呆下去。轉身逃進轎子里。兩個丫鬟慌亂的跟上。一邊解釋道:“定是家中的人沒辦好差事。夫人這就回去教訓他們!”
“賤人,快滾吧!”鄰里中最兇悍的胡胖嫂挺身而出,“咱這邊不歡迎你,以后再敢來找蘇氏的麻煩別怪咱們爛葉子臭雞蛋招呼!”
練白棠笑道:“嬸嬸們可別浪費了雞蛋。”
眾人轟的聲大笑。胖嬸子頗覺欣慰的道:“白棠長大了啊!知道護著你娘親了。好,好啊!”
從前都傳是練白棠荒唐,不思進取,喜歡男人敗盡練家的名聲!還說蘇氏妒忌心重,又縱容兒子胡來,才被丈夫嫌棄,原來全不是那個樣!搞不好白棠那件事兒,都是這個賤人設計陷害的!
柳嬸子忍不住道:“我就說嘛,白棠長得相貌堂堂,一臉聰明相,肯定不是糊涂的!”說畢朝何氏離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口。“那個賤貨,咱以后見一次罵一次!”
練紹達,也不過就是個開著兩間雕版印刷鋪子的小老板而已,就玩起了這等心計陷害原配妻子兒子,簡直不是個東西!他家大哥練紹榮,繼承了練家的祖傳家業,還是皇宮用紙的貢俸哪,都不曾張狂成這樣!
至于何妙蓮,更是可恨。蘇氏好心救了她,她竟恩將仇報奪人夫君,更落井下石恨不能致蘇氏與死地!這樣的婦人,那是所有正室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娘!”白蘭訝異的握著蘇氏的手,“您聽見沒有,哥哥幾句話就把何氏趕走了!”
蘇氏也覺驚訝,更多欣慰:“你哥這是——開竅了啊!”
自白棠上回隨書院學友到香山游玩,不慎落入清楓潭中。回來后,人就變了許多。
“娘。白蘭。”練白棠關上屋門,“那女人應該安生一陣子了。”
他打量了番蘇氏紅紅的眼眶,不禁有些心疼:“娘的脾氣也要改一改。”他濃眉微皺,“該圓滑的時候也要圓滑些,總好過老被人算計!”
蘇氏也知道自己的脾氣容易壞事,可這么多年了,她再要改,也難啊!
“你出去那么久,餓了沒?”蘇氏訕訕的、滿面討好的問,“我留了碗冷面,幫你拌些豆芽火腿鴨絲?”
練白棠搖搖頭:“我先打點水洗個澡。”鐵鋪一行,早令他汗流夾背。
蘇氏身子一僵,忙道:“那等下,我燒些熱水——”
“這么熱的天,用什么熱水!”白棠不以為然往自個兒的房里走,“打些井水就好了。”
“那怎么行!”蘇氏欲言又止。“井水太涼,會生病的!”
練白棠這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兒似的,無力的道:“娘你說得對。”
天氣炎熱,沒多久熱水就燒開送到白棠的屋子里。
蘇氏滿是愧疚的瞧著白棠問:“要娘幫忙么?”
“不用。您不是要幫我拌冷面么?”
“哦,對,我這就去!”蘇氏轉身幫他關緊房門。
練白棠苦笑著拴了門梢,方脫下汗濕的外衫。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他無奈的、長長的嘆了口氣!
坐進木桶,溫度適宜的水舒服得他嘶的聲眉毛輕揚。忍不住閉上眼睛,回想起兩個月前,他初到此地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