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縐隆安被他的話說的臉色變化不斷,莫嶺瀾沉聲道,
“縐大人,外間傳言看似樁樁件件都是關于蘇宣民和謝侯爺,可實則卻是直指皇室不仁,陛下昏庸暴虐。”
“我擔心…若繼續這般下去,太子又出了什么事的話,會有人趁機起兵造反。”
薄家所賺得的那數百萬銀兩,甚至還有那些從兵部挪用之物,以及這些年源源不斷送去的軍需,足以打造出來一支十數萬人的軍隊。
一旦那幕后之人趁機起兵,京中再有人策應,到時候后果不堪設想。
縐隆安原本并不知曉京中事情,更不知道當初薄家之事內情居然這般復雜。
他聽著莫嶺瀾說著其中利害,只覺得心跳如雷,更有一種莫嶺瀾告訴他的這些簡直就是將他朝著深坑里拉的感覺。
縐隆安垂著眼開口說道:“莫大人是不是說的太過嚴重了,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早有定論,這一次恐怕也只是有人想要借機謀害太子,哪能那么容易起兵…”
“你是不是覺得,你遠在荊南,就算京中變天也與你無關?”
莫嶺瀾一眼就看穿了縐隆安逃避的心思,直接將其戳穿之后。
看著縐隆安臉上的不自在,不由冷笑了聲,
“別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說他們為何會選在荊南動手,甚至先亂了荊州城,你難道心里想不明白?”
“你信不信你今日存著僥幸之心袖手旁觀,他日京中一旦生變,為使陛下昏庸之名更勝,南地各城軍隊無法勤王,他們甚至會不惜聯手南魏再次攻打荊南,借以牽制南地兵力。”
“司馬岺已死,荊州如今連個駐軍守將都沒有。”
“難道縐大人也要學著蘇大人一樣,等到南魏兵臨城下之時,以文官之軀血肉之體持刀親上城墻,血戰南魏,護住這一城百姓平安嗎?”
縐隆安臉色一變:“莫大人,你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和南魏聯手無疑與虎謀皮,就算真有人想要造反,也不至于做到這般地步…”
“笑話!”
莫嶺瀾對著他的話嗤笑出聲,“都已經起兵造反,為奪皇權不惜鬧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你還想著他們能會不會有底線甚至顧全百姓死活?”
“他們不過是想取了祁文府和蘇阮性命,就能在碼頭上埋了火藥,毫不理會那碼頭之上有多少無辜之人,你,司馬岺,還有那些葬身其中的官兵和荊南百姓。”
“他們炸毀碼頭的時候可曾顧及?”
莫嶺瀾抬頭看著縐隆安,眼里滿是冷厲之色,
“你也說了是與虎謀皮,皇權之下萬事皆可舍,引狼驅虎之計你難道沒有聽說過?”
“只要能牽制住南地兵力,讓他們順利奪了皇權,別說是這一城百姓,就算是將荊州甚至整個荊南都送給了南魏又能如何,他日新帝若有雄心壯志大可領兵再奪回來,就算無能,這荊南失于你縐隆安之手,史書留名的也只會是你和陛下,又與新帝何干?”
“縐大人,你太小看野心貪欲之下的人性了。”
縐隆安聽著莫嶺瀾的話,想要說他危言聳聽,想要說他夸大其詞,想說他不過是為著猜測便將所有事情朝著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方向去想。
可是莫嶺瀾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是魔咒一樣在他耳邊不斷回想,甚至朝著他腦袋里鉆,就算他想要不聽不信都攔不住。
他想起碼頭上的那一場爆炸,想起死在里面的那數百人,想起外間的謠言,還有這幾日在水里掙扎想要活命的絕望。
那到了嘴邊的反駁之語就一句都說不出來。
莫嶺瀾見他神色難堪,臉上厲容收斂了些,緩緩說道:“退一萬步講,縐大人,你可有想過,一旦戰事四起會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皇權更迭沒那么容易,那是用著無數人的尸骨堆積起來的。”
“那些人曾經無視你的生死,險些將你也變成了那尸山血海里的一人,你難道就半點不恨?”
“還是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你用盡心力好不容易才恢復繁榮的荊南,再次陷入當初尸橫遍野死傷無數的絕境?”
“將來百年之后,人人提起你縐隆安時,都會說上一句,看,他就是那個丟了大陳國門,將大陳屬地整個荊南拱手讓給南魏的亡國之臣?”
“夠了!”
縐隆安被莫嶺瀾的話說的緊緊抓著掌心。
恨嗎?
他當然恨!
縐隆安前半輩子雖然未曾大富大貴,可卻一路順逐,而他這一輩子遇到過最難的事情,就是莫名其妙的被送來了荊南,當了這荊南知州。
他花費了多少心力,提著腦袋與人走私,甚至干了些不該干的事情才將這荊南盤活了過來,恢復了以前七、八成繁榮,可他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享受享受這知州帶來的榮耀,麻煩就接踵而來。
那些人想要起事為什么偏偏要選擇荊南?
還險些炸死了他。
想起死在碼頭的司馬岺,還有那些官兵和無辜之人,還有莫嶺瀾所說的這些話。
縐隆安沉默了許久之后,才緊抿著唇抬頭對著莫嶺瀾道:
“我能做什么?”
莫嶺瀾與縐隆安說了許久的話,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里面都說了什么。
只是當蕭勉那邊傷口清理好后,下面的人來傳話時,就見到縐隆安臉色僵青僵青的,望著莫嶺瀾時,跟看瘋子的一樣。
縐隆安是真覺得莫嶺瀾瘋了。
他一直都以為像是莫嶺瀾和祁文府之流,都是名門貴胄出身,是根正苗紅正直無雙的正經人。
可誰知道這廝居然這般邪性。
想著莫嶺瀾剛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縐隆安就只覺得背脊生涼,磨著牙說了句:“你這是想要我去死,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莫嶺瀾與縐隆安說開后,倒是恢復了幾分往日在京中時的肆意,他聞言微側著頭沖著縐隆安說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