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衛善。”
蘇阮對著祁文府低聲說道,
“年前那段時間,衛善時常出入謝家,偶爾撞見沈棠溪時,態度都格外的冷淡。”
“衛善雖然算不上長袖善舞,可是他與謝家人來往之時卻十分和煦,偶爾遇到裴耿、季詔等人時也是言笑晏晏,唯獨遇到沈棠溪時,他卻鮮少與其交談,大多都是點點頭便直接離開,甚至連對謝家下人都要比他熱切。”
“沈棠溪幼時在宮中遭遇大火,受傷之后容貌受損,煙火之毒更是傷及他身子根本。”
“大哥曾說他身子骨弱,不能習武也鮮少騎射。”
“若真有人與他共用同一個身份在京中行走,無論是相府公子的出身,還是皇上對他的那一絲歉疚,亦或是他尋常所展露出來的文弱,根本就不會有人懷疑他。”
“而他便能借此出入國子監,與朝臣之子結交,借以蠶食朝中各部,拉攏朝臣為己用。”
祁文府聽著蘇阮的話后,神色沉凝下來,細想沈棠溪在國子監內的那些事情,緩緩說道:
“你說的也不是不可能。”
沈棠溪年幼時便大火傷了臉,這么多年一直帶著面具,幾乎沒人看到過他的長相。
那面具之下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兩個人。
只要身形相當,再從小便培養言行、習慣,學習口技之術,以兩個人共用一個身份,甚至以相府之子的身份替另外一個人遮掩行蹤,令其在京中毫無顧忌的行走,也的確能夠瞞得住旁人。
如果照蘇阮所說,大陳十年之后分裂,南北陳對立,而所謂的那新君想要統攬新朝與北陳分庭而治,總要懂得一些帝王之策,朝政權術,甚至學識、馭人之術方面都不能太差。
國子監中能夠增長學識,武課能夠教授用兵之道。
沈相能教他帝王權術,而來往的朝臣之子,甚至他們身后的長輩,也足以教會他如何馭人 有些事情不能細想,若是細想便覺處處破綻。
沈鳳年多年深受圣寵,位于丞相之位無人能以替代,除卻他自身能力強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不與人結黨,無親眷牽累。
他膝下只有一子,且容貌已毀,注定無法進入朝堂,而其妻子娘家清貧,于數年前便開始在府中佛堂禮佛從不外出,更不與人來往。
沈鳳年只有一個妹妹,嫁入謝家之后早已亡逝,而除此之外,沈家上上下下幾乎沒有其他能上得了臺面之人。
這么多年,沈鳳年官居高位,卻從不扶持自己親族。
沈家祖籍不在京中,他那些侄兒就算走仕途的也幾乎都未曾在京中,反而大多都遠離京城,官職不高。
沈鳳年不與人結黨,不與人深交,與他走的最近的也就只有宣平侯府謝家,可謝淵武人心思,忠于明宣帝,從無謀逆之心不說,謝家上下也謹守本分沒有半點逾矩之行。
南元山若是明宣帝的膀臂,替他收攬世家之心,牽制各地門閥。
那沈鳳年便是朝中砥 柱,替明宣帝挾制所有文臣,且占據相位一心替他辦事。
在某方面來說,沈鳳年在明宣帝心中的地位,甚至比之南元山還要更高一籌,只因為南元山身后有南家,有世家門閥、姻親顯貴各方牽扯。
而沈鳳年除了效忠皇帝,什么都沒有。
在明宣帝眼里,南元山雖然忠心,可他心向南家,身后還偌大的氏族,哪怕與他離心依舊能夠自保甚至威脅皇權,可是沈鳳年的一切卻都源自他的恩寵。
他的權勢地位,富貴顯赫,都是源自于明宣帝。
所以明宣帝從不懷疑沈鳳年會背棄他。
沈鳳年深得明宣帝信任,甚至以丞相之身能夠插手六部之事,權勢滔天。
他若背叛了明宣帝,甚至一早就埋下叛亂的引子,想要瞞過薄家和二皇子,甚至讓他們為他所用成為對外的幌子的確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最簡單的,沈鳳年若主動對二皇子和薄家投誠,表示愿意輔佐他們。
他們可會拒絕?
祁文府心中思緒翻涌,很多事情不細想時從無察覺,而一旦抽絲剝繭,其中真相讓人心驚。
他看著蘇阮,目光微沉:
“所以你一直擔心謝侯他們出事,就是因為沈家?”
蘇阮點點頭,“沈家和越榮他們不同,沈相是大哥的親舅舅,這些年和謝家往來一直密切,沈家若無害他們的心思也就算,可如果真有,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而且如果沈家真有問題,一心謀逆,那謝家身為沈家姻親恐怕也逃脫不掉。”
蘇阮雖然沒有明言,可是對于沈鳳年他們會不會害謝家卻是心中有數。
若沈鳳年父子真如他們所想,就是一直以來庇護安帝甚至替他遮掩籌謀之人,那上一世他們明知道謝家是被冤枉,明知道二皇子和裕妃、甚至薄家所謂,可他們卻眼睜睜的看著謝家上下赴死。
蘇阮從未曾懷疑過沈鳳年,只因為謝家出事之時,沈鳳年曾經替他們求過情,甚至傳聞中還為此遭受明宣帝斥責,甚至險些被擼了官職。
那時候她被人追殺,狼狽至極,根本無暇細想。
可如今想來,沈鳳年為相多年,又為人謹慎,他怎么可能半點退路都未曾替自己留?
他如果真有心想要保住謝家,甚至救謝老夫人和謝淵他們,就算他不能說服明宣帝饒過謝家,可暗地里安排救下謝家之人,或者是保住遠在邊關的謝青珩總是有辦法的。
謝家變故突然,他來不及應變還說的過去,可是謝青珩呢?
他那時已不在京中,沈鳳年不管是讓人安排他遁走也好,或是隨便尋個借口讓他詐死,無論怎樣都能保住謝家唯一的香火,保住他妹妹唯一的血脈。
可是他沒有。
被明宣帝斥責之后,沈鳳年便“被”禁足在府中,半步不出。
謝家上下被斬了個一干二凈,就連謝青珩遠在邊關也沒能逃過這一劫,死在謝家被斬近十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