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元沒有說話,可是從態度來看,卻顯然對這種說法進行了默認。
李小午繼續道:
“從協會構成來看,有唐老這樣同時掌握著大批藥企業的中醫國手;有謝家這樣的醫藥成品和中間體生產企業代表;有袁家這樣的醫療器械生產企業;有閔家一樣在食藥監相關部門任職的領導代表;有慕家這樣掌握著對外醫藥和醫療器械進出口以及相關資質的貿易代表;有黃家這樣能夠影響各地醫院和醫療系統的代表,而在我們七星海之間,應該還有一個相關部門的領導代表。
這已經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國整個的醫療體系,再以七人委員會為代表與外企業進行談判和交流,既可以繞開巴統條款的限制,也可以讓國內的藥企抱成一團,以避免被西方的大藥企輕易吞并,保護我們民族醫藥工業的安全。
唐老,你說我這個猜想對吧?”
唐大元微微搖了搖頭,語氣突然變得很鄭重,也很認真:
“小午,從剛才這些話中,我已經聽出來了,你很熱血、很愛國,很有使命感,我真的很高興能有這樣一位新成員加入我們的協會。
我也很高興能跟你這樣一位新成員講講關于協會過去的一切。
首先我需要說明,你剛才的猜想,有些是正確的,比如說,我們成立協會的初衷,就是要繞過西方國家對我們的封鎖,聯合起來以一種民間的形式與他們進行交流。
但是,也有一些,你完全猜錯了,比如說,我們自縛手腳,限止我們自己民族醫藥行業的自主研發等等。
我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這個承諾,是真的。
得確,按照你今天的角度來看,你會覺得很詫異,會覺得不可思議,正如說你的,在官方層面我們有世界衛生組織,要學技術搞貿易,我們可以通過WTO。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化了多少代價,走了多少彎路,受了多大的屈辱才得到了今天這樣一個局面。
你還年輕,所以如同你今天看到的世界,是一個如此開放的世界,但是在幾十年,卻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的世界,有陣營、有壁壘,還有柏林墻。
所以我們只能選邊,只能從在憤懣地狀態下勉強自保,只能在黑暗中艱難地擁抱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媾和。
直到越戰以后,美蘇強弱易勢,以美國的為首的西方國家發現,只有依靠我國的幫助才能夠牽制蘇聯,實現世界勢力的總體平衡以后。
為了牽制蘇聯,他們才打開了一直向中國關閉的大門,讓我國得以重新看到全世界,也讓全世界看到了我國。
而開放才讓我們看到了差距,很大很大的差距,全行業全國民體系幾乎每一個地方都需要積極追趕的差距。
我們也只能承認我們的落后,并因為這種落后忍受別人的欺辱,不僅是我們的民族醫藥工業,我們的兵器工業,我們的航空工業受到的屈辱更大。
就比如說和平典范合作計劃,今天我們仍有殲八2戰斗機的一個機頭留在美國的博物館,那是生產B2的美國格魯曼公司當年答應的,幫助我國戰斗機進行技術升級的改造項目。
可是美國人說反悔就反悔了,甚至連當年我國送到美國去的兩架戰斗機都沒有歸還。
就是因為落后,所以我們只能把我們可以拿得出手的最先進的戰斗機交到人家手中,把自己的命門送到人家手中去,任由別人研究。
可是人家研究發現,殲八2全面落后,不足為敵,也沒有什么改進潛力,這樣的戰斗機,連作為他們假想敵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他們連研究的興趣都沒有,直接把兩架戰斗機都送進了博物館。
這是航空工業的恥辱,是整個我國國防工業的恥辱,也是我國制造業的恥辱!可是沒有辦法,人家強我們太多,我們只能默默地承受這種羞辱。
其他的,汽車、電力、船舶、石化、機械、電子、甚至包括食品、紡織,日本人拿著早已經淘汰的技術來我們這里投資,我們卻還如獲至寶......
而這,才是現狀!
同樣的,我們只能放開我們的醫療系統,并且自縛手腳,來換得歐美國家放開對我國的醫療和制藥技術的輸出,得確很屈辱,可我們只能知恥而后勇,知恥而后進,才能期望某天取得與他們平起平坐的機會。”
李小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可是我們就這樣自縛手腳,放棄發展,還有機會趕超歐美國家的先進水平嗎?”
唐大元猛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住李小午,疾聲道:“你作為中國生物醫藥科技行業的帶頭人,你告訴我,我們現在的生物醫藥科技水平已經可以和世界競爭了嗎?
我們真的已經不需要再韜光養晦,可以和歐美國家正面沖撞了嗎?如果有天歐美國家聯合起來對我們關上門,我們能夠自行生產所有的藥了嗎?”
李小午也死死地盯住他:“我們的國家的生物醫藥技術與歐美國家相比確實有差距,而且是不小的差距。
可是我們放棄自主研發,我們就可以追上去了嗎?歐美那些醫藥企業真的能把最核心的生產和研發設備給我們嗎?我們永遠只做二流甚至是三流嗎?“
唐大元大聲吼道:“我只問你,如果歐美國家不賣那些藥給我們,我們能自行生產嗎?當時候你有臉面對那些等著藥來救命的病人嗎?你敢冒這個險嗎?”
李小午搖搖頭:“不能!
可我也要反問你一句,如果我們沒有一點自主技術,如果某一天美國人拿這個來威脅我們,讓我們投降,那我們是不是就該屈膝投降,任人宰割?
西方的藥企基本上都是民營企業,他們研制新藥也是需要逐利的,也是需要市場的,那么誰還能找到如同我國這樣龐大的人口基數和生物樣本?
所以我很不明白,為什么你總認為這些藥企業會抱成一團對我們禁售,對我們限售呢?
想要取得對手的尊重,自己首先得具備讓對手尊重的資格,要和對手談判,首先就得有可以和對手談判的籌碼!
但如果沒有自主創新,沒有自主研發,沒有可以拿得出的足以領先世界的東西,那這一切,全都是空談!
所以我們必須跨出這一步,這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我相信,在我之前,有很多人也想要邁出這一步,可是因為種種的原因,他們失敗了。
現在跨出這一步的使命落到了我李小午面前,這是一種宿命,是我個人的宿命,也是國家民族的宿命,我不會害怕,不會怯懦,更不會猶豫。
誰也不要試圖阻止我邁出這一步,誰阻止,就是我的敵人,也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敵人!”
唐大元也搖搖頭:“小午,我剛才說了,你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的殘酷,所以沒有資格評說那個時代的不易。
歐美日的國家的大藥企確實都是民企,可是他們從來都受著西方政客們的干涉,對我們改革初期的民族醫藥行業來說根本就沒有你想像中的友好。
否則的話,相關部門就根本不需要成立協會這樣的組織,而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那個特殊時代,為了特殊的使命而成立的一個特殊的產物,見證著一段歷史的縮影,也替改革開放之初的民族醫藥工業打開了世界的大門,在那個時期保證了民族醫藥工業的完整性和自主性。
即使到了今天,我們協會依然在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在國內,不僅發揮著穩定整個醫療行業的輔助作用,也替相關部門掃除了大量的隱患,還向相關部分提供了大量真實客觀的意見。
比如說我們剛才正在討論的關于農村村級醫療體系改革中村醫的安置問題等等,給相關部門的決策提供了極其作要的參考作用。
而在國際上,我們協會依然是我國醫藥行業對外交流的一個重要窗口和平臺,促成了大量的我國與西方醫療機構和民間醫療組織以及藥企業的合作。
否則的話,我們協會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要我們有何用?”
李小午沒有再就此事發表意見,因為唐大元說的對,不管怎么說,那個時候是李小午的孩提時代,她無法了解到更多的真相,只能通過一些零星的記載來揣測,而這種揣測顯然是不全面的。
她的語氣變得溫婉了不少:“那么問題又繞回來了,既然七人委員會有這樣一顆愛國之心,為什么一定要阻止邁出世界領先的步伐?”
唐大元恢復了他的氣度:“這個問題早就說過了,我們還沒有做好承受西方怒火的準備,所以仍然需要隱忍。”
李小午苦笑了一聲:“唐老,你心里清楚的。
按你這樣的思路,我們永遠都無法準備好的。
就如同戰爭一樣,從來沒有一場戰爭是在完全準備好的情況下發生的,就算你認為完全準備好了,等到正式開戰的時候,你也會發現你忽略了太多的問題。
就如同一個孩子,即使他到了五十歲,做父母的也永遠害怕他跌倒,害怕他會受傷,也希望如同三歲一樣拉著他,扶著他?
可是那又怎么樣?難道應該一輩子都柱著拐杖,一輩子都靠輪椅過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