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河走了以后,張慕陪著單飛雪一邊走路,一邊講張家與李家的恩怨,也講起了為什么李延河一直沒有找到她母親的原因。
張慕詳細的跟她講述了李延河和自己父親赴越南后方所經歷的那慘重的一戰,并且特別強調了所有十二個人中,只有李延河和自己父親活了下來。
只不過兩個人都可以說是身受重傷,自己父親的傷拖了很多年,終于沒能熬過去,而李延河卻是失蹤昏迷了半年之久,直到半年以后才被人發現,所以錯過了太多的事。
聽到張慕的父親和李延河的故事的時候,單飛雪張大的嘴巴:“慕哥哥,這些都是真的嗎?”
張慕點點頭:“慕哥哥怎么會騙你,我父親的墳墓甚至你父親的空墳都在我家后面的山坡上,這事我怎么會拿來編故事,開玩笑。”
單飛雪抿住了嘴,眼淚忍不住向下掉:“原來我們的上一輩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慕哥哥,我一直以為我們的相遇只是偶然,這樣看來,也許是命中注定的。”
“嗯,是命中注定的,我被小雨牽引著,也許只是為了要來見你,而見你的目的,只是為了把你帶回你父親身邊,這一切都是命運計劃好的。”張慕抓緊時間進行誘導。
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單雪飛不愿意再接話,她心中的坎沒那么容易過得去。
“其實當年你父親之所以沒有找到你母親,只是因為被炮彈震昏以后躺在醫院里差不多有半年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犧牲了,所以才誤會了。
等他回來以后,他一直都在找你們,后來在河里面撈到一具尸體,有人說是你們,他才慢慢絕望了。”張慕苦口婆心的反復強調。
單飛雪終于開始反擊:“那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辭,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女兒,為了讓我回去,所以才找的借口,我不信。”
張慕很認真的說道:“這件事,你應該信,而且必須信,你要知道一件事,這么多年以來,雖然你父親和閔柔一直住在一起,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正式去領過證。
你知道為什么嗎?就是因為你父親心里一直有你母親,也一直以為對不起你母親,所以他始終無法下決心和另一個女人去領證。
可以說你父親和閔柔早已是事實婚姻,可是他寧可與閔柔之間插上一根讓雙方都疼痛而難受的刺,卻不愿意去領這個證,就是對你母親的一種執念。
你想想,如果真如你說的,你父親是個負心的人,以他現在的身份,要多少女人不容易?”
“你是說他們一直沒領證,并且他一直不領證是因為我媽?”單飛雪霍地站定,直直地盯著張慕的眼睛。
張慕鄭而重之的點點頭。
單飛雪掩面而泣。
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母親孤單的身影。
她在漁船上熟練的撒著魚網;
她獨自奮力清理屋頂上過厚的積雪;
她跪在地上祈求天菩薩不要再下雨;
她在市場上用不熟練的本地話跟人努力的討價還價;
她把那些對她圖謀不軌的二流子打得滿地找牙;
她狠心拒絕了真心想要娶她過門的善良男子;
她哼唱著那么好聽卻完全聽不懂的蒙族民歌;
她拿著那把“天意”,呆呆地看著灶膛里的火光;
她怔怔著望著窗邊想起天意時無盡的失魂落魄;
她在彌留之際仍然喃喃自語:“連長,你等我,我來了!”
單飛雪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可這一切得確是真的,原來母親的愛不是空的。
她扶著張慕的胳膊,仰起頭來向著天空:“媽,你聽到沒有,所有人多說你傻,連我長大了都說你傻,原來你不傻,原來你的堅持是對的,原來他也一樣對你堅持著。
媽,如果你在地下找不到他不要怕,他心里是有你的,一直都有你的,他下去以后也一定會去找你的。
媽,你們只是好可憐!
不,你也不可憐,你好可敬,你是天底下的最好,最可敬的女人,媽我想你了!”
單飛雪的淚水莫可抑制,滾滾而下。
張慕也幾乎流淚。
確實如單飛雪所說,曲玉霞,一個多么可敬的女人!
他和李延河之間,只是錯過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多么有情的一對可人兒,最后卻落得個兩兩相望不可見的結果。
命運如此多舛,只能讓人唏噓!
單飛雪抱著張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路人紛紛側目,張慕卻只是抱著她,卻沒有勸阻。
對現在的單飛雪來說,這樣的哭泣,可以讓她心中積壓了那么多件的委屈抒發出來,是一種好現象。
單飛雪終于慢慢停止了哭泣,張慕拿出一張卡,試探著問:“小雪,李總還送來一張卡,里面有些錢,是給你買衣服的,你要收下這張卡嗎?”
如果是半個小時前,單飛雪會毫不猶豫拒絕掉,可是了解了剛才的一切以后,她對李延河已經沒有多少恨意了。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李延河也同樣是被命運捉弄了,同樣也是個可憐的人,可是多年的心理習慣卻無法讓她一下子原諒他。
單飛雪很是猶豫:“慕哥哥,收下這張卡,是不是意味著我從此已經原諒他了,也接受他這個爸爸了,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接受這張卡?
張慕想了想:“小雪,我是這么想的,你聽聽有沒有道理。
其實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張卡,用不用這些錢,對現實并不會造成什么影響。
他始終是你的父親,你身上始終流著他的血,這個事實不論你想或者不想,不論你接受或者不接受,都不可能再有絲毫改變。
如果你用這樣的方式,是為了你母親而懲罰他,實在毫無必要,你母親根本不恨你父親,反而她如果在世,一定會贊同你們相認。
如果你是為了你自己這么多年的委屈而懲罰他,那么我覺得你為什么不接受。”
張慕故意壓低聲音:“我覺得你可以敗家一點,把他的錢敗光,這樣的懲罰方式一定比你什么都不要強。”
單飛雪一愣,旋即明白張慕只是在開玩笑,她拿起小粉拳在張慕的胸口捶了一下:“慕哥哥你別這么壞,人家正兒八經在問你呢!”
張慕止住笑,認真的回答道:“小雪,現在在你的心目中,難道真的沒有答案嗎?”
單飛雪渾身一震:“讓我一下子接受,我做不到,可是如果直接還給他,一定會讓他的心里痛苦萬分,你先幫我拿著吧,我再好好想想。”
張慕點點頭,這已經是很理想的結果了,對單飛雪而言,她心頭的鎖正在慢慢打開,這樣會有助于她病情的治療。
似乎不管對于哪個女孩子來說,購物逛街都是心情的療傷圣藥,為了把這個療傷圣藥的效果發揮的極致,張慕嚴格貫徹了買買買的原則,帶著單飛雪在鼓樓東大街血腥博殺。
說起來張慕已經陪過李小午和夏青買衣服了,還給魯末末買過一回,可以說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比起他們三個人的身材,單飛雪只有一個特點,瘦,不過瘦也有瘦的好處,挑衣服特別容易,再加上她是平肩,所以成了標準的衣架子,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簡直比穿在模特身上樣子還要好。
然后每個攤位都不遺余力的夸單飛雪,單飛雪也徹底地忘了所有的不快,試衣服,臭美,試衣服,臭美,試衣服,臭美......
直到商場快打烊的時候,張慕終于結束了一個戰役,單飛雪已經從頭到腳徹底變了個樣,為了支持彈藥消耗,張慕還讓夏青從ZX的小金庫里搞了點錢出來打到自己卡上。
單飛雪只在一開始的時候還對價格標簽表示一下歉意,慢慢的就開始麻木了,最后索性也就不管了,誰不愿意自己最心愛的人給自己化錢?
張慕把壓到手斷的小包小包都扔進那輛藍鳥里面,然后陪著單飛雪去回民街里吃羊肉串。
單飛雪瞪著呆萌呆萌的大眼睛看著張慕:“慕哥哥,羊肉串管夠不?”
張慕手一揮:“敞開了供應!”
單飛雪樂了,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家羊肉串店排起隊來:“先來十串......”
張慕一路悶著頭付錢,羊肉串,肉夾膜,biangbiang面,甚至還來了一碗葫蘆頭......終于,單飛雪打了個嗝:“吃飽了,第一次吃的這么爽!”
她得意的向張慕挺起了小肚子:“你看,這小肚子圓成球了,不過瘦就有這個好處,怎么也看不出來。
現在她上面穿著一件米色短衫,外面是一件短襖罩衣,一條粉色迷你裙子,里面是粉色的安全褲,腳上一雙半高的靴子,看上去比心怡和魯薇薇還可愛。
張慕很有感慨,他看著單飛雪,有時候如同看著當年的自己,在化工園區當保安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如現在的飛雪一樣。
那一千多一點的工資被反復的計劃又計劃,先得把寄給媽媽和妹妹的錢除掉,然后計劃每周吃幾次肉,上幾個小時的網,還得給自己的存折上多少添點數字,至于買衣服這種事,只好在那種晚上的路邊攤跟人死命的砍價。
象飛雪這樣拼命買買買,然后吃吃吃的日子,真是做夢都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