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螢舉起了小拳頭:“我要早點長大,要領護照,還要去看爸爸。”
護士摸了摸螢螢的頭。
好有愛的護士阿姨,張慕不禁感嘆,他下意識的去找墻上護士的名字,齊遇,工號9527,好有意思的名字,有點熟,可張慕想不起在什么時候聽到過。
又過去半個小時,螢螢在床上睡著了,單飛雪在床邊陪坐著,邊上沒有凳子,張慕只好站著,單飛雪輕輕示了示意,張慕不好意思推卻,只好也在床邊坐下了。
單飛雪雖然很累,但是精神上已經放松多了,她滿臉的歉意:“對不起,張慕,不一小心讓你背鍋了。”
張慕笑笑:“螢螢這么可愛的,背個鍋心甘情愿,螢螢他爸爸,沒了嗎?”
單飛雪在嘴邊噓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螢螢,確認她睡著了,才回道:“螢螢和我一樣,是遺腹女,她爸爸是榆林那邊媒礦的井下工人,她還在媽媽肚子里時候,礦井里發生了透水和穿頂,她爸爸和另外一個人被地下暗河卷走了,尸體都沒有找到。”
“螢螢從小就特別聰明,特別懂事,也特別敏感,一點點的消息只要讓她知道了,就瞞不住她,今天幸好有你,不然她的世界都會崩潰的。”
一個人養大一個孩子,好堅強的單親媽媽,張慕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也是這樣堅持著,堅持著,盼著他們兄妹三個一點點的長大。
“對不起!讓你回想起了傷心事!”張慕道歉!
“對不起,為什么,什么傷心事?”單飛雪微微笑了,她搖搖頭:“螢螢和我一樣的另一件事情是,她媽媽也沒了,不過我媽媽沒的時候我比她要大許多。”
張慕不明白單飛雪!
“我不是螢螢的親媽媽,她媽媽是我們酒店客房部的服務員,人特別好,螢螢的爸爸死后,她媽媽一直一個人照顧她,螢螢先天不足,經常身體不好,而服務員的工資很低,她媽媽非常辛苦。
幸好有酒店的姐妹一起照顧著,總算挺過來了,可是等螢螢能夠進幼兒園的時候,因為她戶口不在西安,需要交一筆擇校費…
她一直不肯把要交錢的事跟我們說,可能因為她覺得平時受了大家的照顧,如果她肯跟我們說…”
單飛雪的聲音變得哽咽:“有一次,有四個美國人來酒店,然后就要找那個服務。”
“那天剛好螢螢媽媽在值班,然后她就告訴他們酒店里沒有這項服務,結果四個美國人拿出了1000美元的小費,然后螢螢媽媽瞞著大家,偷偷進了他們的房間,結果…”
“為什么窮人的命運總是這樣悲慘,1000美元就可以要了一個人的生命”單飛雪深深的嘆了口氣,“所以從那次以后,我看到那些老外就恨之入骨,那次你把他們揍了,在我眼里,可不僅僅是打一架那么簡單,所以我就我就…
螢螢一直跟我最親,也許是命運相象吧,我心里也特別疼她,所以這次我想把螢螢帶去西安跟我住一段時間,如果她外公外婆同意,我還打算以后正式領養她。”
張慕的眼眼濕潤了,原來單飛雪是這樣有愛的人:“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帶著一個孩子,別人會有想法的,畢竟你還是個單身女孩!”
單飛雪白了他一眼:“知我者不忌,忌者不知我,不知者不嫁。”
張慕給單飛雪樹起大姆指:“飛雪你真的了不起。”
單飛雪斜了他一眼:“以后螢螢住到我那里去的話,你這個對門的慕爸爸要盡點責任哦。”
張慕點頭如搗蒜:“一定一定!我只要有時間一定帶螢螢去玩,讓螢螢體驗爸爸媽媽帶她,一家三口一起玩的感覺,這不是給螢螢福利,是螢螢給我福利。”
單飛雪嗔了他一口:“誰跟你一家三口。”
張慕才發現自己口誤,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是這個意思。”
單飛雪哼了一聲:“是這個意思也沒關系,我又沒反對!”
張慕感覺自己冷汗都要流下來了,這個飛雪不是省油的燈,現在夏青和崔真真已經夠讓自己頭疼了,別招惹單飛雪了,招惹不起!
正在這時候,剛才護士又進房間里來了,她看了看螢螢,一切都平穩正常,跟兩人微笑了一下,又出去了。
“齊遇!為什么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張慕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單飛雪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怎么了?突然之間心事重重的。”
張慕道:“這位護士名叫齊遇,我分明從來沒有見過她,為什么感覺這個名字這么熟悉?”
單飛雪抿嘴一笑:“張慕你是不是套路啊,看到小姑娘長的漂亮點就說似曾相識,上次就用這一招對付我,現在還想當著我對付別人啊?”
張慕頓時想起了與單飛雪的初識,不由得大為尷尬。
單飛雪突然臉色一變:“你說這名護士叫什么?”
“齊遇!”
“ENG中你的副手,上次一起跟我們一起吃飯的劉總,她的女朋友是不是也叫齊遇?”
“好象是叫安心吧,哦對了,安心就是齊遇!這不會這么巧吧?”
“說不定就是這么巧,我能出現在房海村遇見你,齊遇出現在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這樣一說也對哦,那我得趕緊通知劉勁。”
“先等等,你那個劉勁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了,萬一這個齊遇不是她的那個劉遇,把他刺激到了怎么辦,按照劉總的說法,齊遇應該是個心腸很硬的女孩子,可是看這位劉護士這么有愛心,實在不太象啊!”
張慕點點頭,有道理,臨潼離西安這么近,齊遇完全沒理由不去給劉勁一個解釋,任由劉勁一個人傷心欲絕,況且天下同名之人何其之多,萬一劉勁跑過來空歡喜一場,不僅大受刺激,說不定還會對這位護士造成不好的影響。
“要不要我用手機偷偷拍張照片傳給劉勁?”
“這和讓他過來也差不多吧?反正這個齊護士已經結婚有家庭了呢,豈不是雞飛狗跳?”
張慕想想也有道理,這可怎么辦?張慕覺得頭都大了。
“我倒有個主意。”
“說說看?”
“你剛才也說了,安心就是齊遇,齊遇就是安心,所以既叫齊遇也叫安心的人肯定只有一個,你一會過去,偷偷喊一聲安心,如果她有反應,說明她就是劉勁的那個齊遇。”
張慕擊節贊嘆:“飛雪你這招辦法真好,簡直是女中諸葛。”
“嗯,如果她愿意以安心的身份跟你說話,那就問問她愿不愿意見劉勁,如果她已經結婚有家庭了,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讓秘密永遠變成秘密吧。”
張慕點點頭,單飛雪的安排天衣無縫。
張慕在病房門口等著,直到齊護士從張慕前面走過,向走廊的另一端而去。
“安心!”張慕忽然喊道 齊護士一震,她的整個身體在一瞬間開始顫抖,她微微的彎下腰讓自己可以控制住平衡,然后讓自己慢慢平靜。
張慕不說話,就樣等著,時間已經指向凌晨四點,外面下著大雨,沒有病人,走廊里空蕩蕩的,節能燈的光冷冷的,白色的墻壁和大理石的地面更冷。
齊遇終于恢復了鎮定,她慢慢的轉過身,卻沒有看到她熟悉的,只有張慕站在對面,看著她。
“安心已死,只剩齊遇。”齊遇的話很平靜。
張慕搖搖頭:“這句話不用對我說,該你親口對劉勁去說,你可知道他為了你變成一個什么樣的人了。”
齊遇又開始微微顫抖,然后又平復:“不管他怎么樣,都已經與我無關,安心已死,只剩齊遇。”
張慕嘆了口氣:“你已經結婚有家庭了。”
齊遇搖了搖頭:“沒有,但我對菩薩許過愿,這一生不會再嫁。”
張慕問道:“為什么?”
齊遇平靜:“你不必問,我不會說,我只想說,齊遇與安心再無瓜葛。”
張慕哼了一聲:“一句再無瓜葛,毀掉一個風華絕代、義氣風發的年輕人的一生;一句再無瓜葛,毀掉了一段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甜蜜愛情;一句再無瓜葛,毀掉四個含心茹苦,望子成龍的老人家的全部期望,就這么一句再無瓜葛,齊遇,你真的能夠輕松地只是說一句再無瓜葛。”
張慕越說越激動,他想起了那個與劉勁一起喝酒的晚上,想起了劉勁說過的每一句話。
“劉勁說,愛一個人并且相信被愛,人世間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劉勁最相信的那個人,叫安心!
劉勁說,愛一個人,當如恒星,用盡全力,燃盡全命,即使遠隔光年,也永感熾熱,讓劉勁燃燒的那個人,叫安心!
劉勁說,那個人即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只要在她身邊,他就能感受到整個世界的美好,那個人,叫安心!
作為劉勁的兄弟,我曾經深信劉勁說的話,深信那個叫安心的女子值得劉勁一生所愛,但是我現在已經發現他錯了,不止錯了,而且瘋了。
但他確實說對了一句話,安心,是個黑洞,沒有光,也沒有熱。
齊護士,剛才你溫柔地對待小螢螢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是那么有愛的人,可是現在,我只想,你所做的這一切,真讓我覺得惡心,無比的惡心。”
張慕每說一句,齊遇的身體就顫抖一下,便如那風中之燭,似乎隨時會倒下,卻始終沒有倒下,她就這么顫顫巍巍地聽著,不反駁,不表態,等張慕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以后,終于回了一句:“過去如斯,安心已逝,只剩齊遇。”
張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絕對想不到齊遇會如此的絕情,他對齊遇的失望到了終點。
“劉勁的性格太過執拗,你不出現告訴他一切,他走不出你留下的世界,如果你還顧念與他曾經的感情,就把一切終結吧,把你留在劉勁心里的影子擦掉,讓他從此可以站立在陽光之下吧。”
齊遇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也顫抖了許久許久,終于她又恢復了平靜:“既有緣起,必有緣滅,既有其生,當有其死,如果他愿意來,就來吧,我只見他最后一面。”
張慕點點頭。
張慕拿起手機,給劉勁發了一個短信:“齊遇,臨潼暮海鎮人民醫院。”
十秒鐘后,一個電話打進來了,張慕開了免提,劉勁激動的語無倫次:“你!你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