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間,顧念之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是學法律的,而且最擅長的是庭審訴訟。
經過幾次大的官司,在套話方面,她早已經是行家中的行家。
一直以來,她遵循的套話三要素:時機!時機!時機!
沒有什么要素,比時機更重要。
比如今天,除夕剛過,大年初一凌晨兩點左右,是一個人一年到頭意志最薄弱的時候。
哪怕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特別行動司成員,在這樣的夜晚,忙碌興奮了一整天,半夜又激動得睡不著的時候,心防也是最容易攻破的。
而套話最有效的方式,不在于話題多巧妙,多燒腦,而是要絕對的簡單、直接,單刀直入、直取中心,讓對方來不及反應,脫口而出的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實。
就像剛才,她接著陳列的話茬,直接問出自己的疑問。
陳列下意識就說出了他最直接的反應:“必須啊!”
什么是必須?!
必須跟人上床才能解?!
顧念之立刻想起了葉紫檀臨刑前對她說的話。
“念之…我最對不起的人是你,你其實比我還可憐…我不應該跟別人合作來傷害你…我現在還記得,那一次你被人糟蹋成那個樣子,遍體鱗傷,我看了難受死了…我怎么還能往你傷口上撒鹽?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自從在德國被塞斯一伙人擄到車里,她裝暈聽見了有關H3aB7的性能和效用之后,這個疑團就殘留在她心里,已經如同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了。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同學馮宜喜的生日宴會上中招,就是這個所謂H3aB7。
陳列后來告訴她,他研究出了“解藥”,所以她沒事,不用跟男人交合就自己好了。
可從德國回來之后,陳列的助手葉紫檀醫生被抓到是內奸,她出賣了特別行動司的兩個外勤人員,只為了讓他們帶著人找到顧念之的所在。
而在處決葉紫檀之前,顧念之見了葉紫檀最后一面。
一閉上眼睛,顧念之就能看到葉紫檀隔著一道玻璃墻,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樣子。
懷疑的種子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發芽的吧…
“必須跟人上床才能解?那我真的被人糟蹋過?”顧念之一下子把葉紫檀的話問了出來。
可能是“糟蹋”兩個字太震撼了,本來已經暈暈乎乎快要睡著了的陳列一下子清醒過來。
如同有人往他腦袋上潑了一盆雪水,透心的冰涼從里而外,漸漸讓他手足無措,四肢僵硬,似乎連舌頭都凍住說不出話來了。
“完了完了…”陳列抱著腦袋,在心底哀嚎著,恨不得去撞墻。
他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當初霍紹恒可是逼著他立了軍令狀啊!
如果被顧念之知道,他下半輩子可要在監獄里渡過了…
陳列幾乎想掩耳盜鈴般躲到被子里,將自己藏起來,裝作沒有聽見顧念之說話。
可顧念之并沒有那么容易放過他。
“陳哥?陳哥?我知道你在聽,你告訴我,當初我是不是真的被人糟蹋過?”
顧念之的嗓音越來越低沉,在靜夜里似乎能聽見微微的顫音。
陳列在“說出霍紹恒”和“認可她被人糟蹋”中掙扎著,腦海里像是藏了兩個小人。
一個頭上長角黑漆漆的小人不斷地慫恿他:“說吧,就說她被人糟蹋過,這樣也不算違反軍令狀,因為他沒有把霍紹恒牽扯進來。”
一個頭上有光環亮晶晶的小人卻緊張地看著他:“還是告訴她實話吧,這姑娘夠可憐了…”
陳列不是壞人,相反,他心地非常善良,為人熱情大度。
一般來說,選擇做醫生的人,內心深處都有著救死扶傷,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的英雄情結。
陳列又是特別行動司的首席醫生,在這方面的執著比一般的醫生更要深刻一些。
可是霍紹恒給他的震懾實在太大了,不僅是軍令狀的原因,而是陳列知道,霍紹恒這個人說到做到,手段多得令人發指。
他有個感覺,如果這件事真的從他嘴里說出來,能夠在監獄里過下半輩子,大概已經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他完全不敢想到底會有什么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趙良澤只是酒后一時嘴快,調侃了一下霍紹恒被顧念之甩了,就被霍紹恒“發配”到荒蕪人煙的非洲好望角海域的小島上。
而自己這一時嘴快,恐怕馬上拿根繩子上吊還要好受些。
想到這里,陳列從被子里鉆了出來,鼻子有些酸,欲哭無淚地說:“念之,你就別逼我了,陳哥倒霉,被你這個小機靈鬼套話了,是陳哥不對,但是求求你,不要再往下問了,好嗎?——你再問,陳哥真的只有拿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
顧念之的心一沉,“陳哥,是不是霍少不讓你說的?”
她的心里又酸又甜,還有無比的難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人糟蹋過。
因為她在失去知覺之前,知道自己是跟陳列在一起,陳列將她接到了特別行動司駐地。
而在霍紹恒的地盤,不可能有人糟蹋她。
但葉紫檀說的話,還有陳列的反應,又說明葉紫檀不是無中生有的造謠。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顧念之當時確實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性事。
以至于當葉紫檀看見事后的她,以為她是被人粗暴糟蹋過的…
所以,是誰跟她上的床?!
是誰做了她的“解藥”?!
“陳哥,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找了人跟我上床做我的解藥?!”顧念之緊緊握著手,身體跟她的聲音一樣僵硬,“你不說,我就當你默認了!”
想到自己的處女身,就這樣被終結,顧念之心里一陣陣絞痛,臉色煞白,難過得恨不得死掉算了…
所以這就是當初霍紹恒避開她的原因吧?
自從她醒來之后,霍紹恒足足有半年沒有見她。
是他看見她,就想起她跟別人上床的事吧?
“陳哥,你告訴我啊,是不是真的?!霍少知不知道這件事?!”顧念之哭喊起來。
她羞愧得無地自容,一想到那時候霍紹恒執意避開她,她還恬不知恥地追著他跑,對他耍小性子,各種表白,就恨不得直接從24樓跳下去算了!
聽見顧念之哭了,陳列大急,忙說:“念之你別哭啊,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至少應該告訴我啊!”顧念之捶著床,哭得聲嘶力竭,“你知不知道,我一想到自己當初做的事,非逼著他接受我,我就想死啊!我恨不得從24樓往下跳!”
“…是男人就接受不了這種事,可我…我都做了什么?!陳哥,你真的害死我了,我再也沒臉見霍少了!”顧念之氣得一把扔了手機。
她有種直覺,霍紹恒根本就知道這件事,而且他也掙扎過,回避過,是她,是她強求要跟他在一起。
不然的話,他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非要跟她這種人在在一起?
他不讓陳列說,是不是怕她臉上心里過不去?
他一向都是這種人,總是為她考慮到最好,哪怕在知道這件事后,最后還是選擇跟她在一起…
她想起了自己跟霍紹恒的第一次,霍紹恒是跟她在浴缸里做完的。
但是她還以為是霍紹恒太著急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擔心她知道真相,所以故意在浴缸里跟她做吧?
不想讓她難過歉疚,也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自己一個人將所有的事情扛在肩上,負重前行。
再苦再累他都只會一聲不吭。
顧念之一時淚如雨下。
為了那個不懂事的自己,為了那個默默為她做盡一切事的霍紹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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