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雄對她解釋,說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要你一直盯著廚房怎么做飯,而是最好要在吃東西之前能夠找機會溜進廚房,了解一下那里的飯菜都是怎么做的,是什么人做的,還有菜是從哪里賣的,米是哪里出的,各種油鹽醬醋等調味料都是哪里產的。
最后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在一個你不確定的完全陌生的地方吃東西,如果不是自己親手做,也沒法看見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那一定要最后吃,而且寧愿吃別人碗里剩下的,也不能冒冒失失吃第一口。
這些經驗教訓可以說每一條都是鮮血和生命鑄就的。
一般人可能沒這么多顧慮,但是對于做特殊工作的人,這些至關重要。
顧念之知道陰世雄他們的工作性質特殊,這些方面是他們日常訓練的常識,才能保證在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有好的習慣,不會陰溝里翻船。
久而久之,顧念之也被潛移默化影響了。
不是不相信這里的人,而是她已經被霍紹恒他們的行事規則洗腦了,不去好好看看心里就不踏實。
再說她實在是餓了,也許這個時候不管誰給她的東西她都吃。
可惜廚房里沒有東西吃,那個修女也看她不順眼,她打算去外面的小河里再抓幾條魚回來親手做給這里的修女們吃,也算是感謝她們收留了她。
顧念之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贊。
別人對她橫眉冷對,她還要給別人做烤魚吃,真是棒棒噠!
顧念之緩步走過長廊,沒有回屋,而是走下有些陰森黑暗的樓梯間,來到一樓的樓門前,打開掛鎖,推開門,她深吸了一口氣。
雨已經停了,外面月白色的天空跟水洗一樣,空氣格外清新。
跟黑森林氧吧一樣的空氣,吸一口要醉氧了。
顧念之習慣性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只有10的電了。
嗯,等下回來要找約瑟芬問問她們有沒有蘋果手機的充電器,手機先充電,然后想法給陰世雄他們打電話。
她現在已經無法信任德國的警方,而史密斯他們那邊恐怕有人竊聽,她也不想聯絡他們。
將手機放回兜里,顧念之往門外走去。
雖然沒有下雨了,水泥地上還是積了些小水洼。
外面的天色還沒大亮,太陽躲在遠方的云層里,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
清晨的阿爾卑斯山浮動著薄霧,遠處層林盡染,有股平林漠漠煙如織的美景。
顧念之看見這幅美景,頓覺心曠神怡。
她深吸一口氣,將剛才的不快拋諸腦后,還是穿著那雙臟兮兮的網球鞋,雙手攏在修女袍子下面,大步往前面半人高的鐵門走去。
這一次她依然是單手撐著齊腰高的小鐵門翻了出去。
出去之后,水泥路就沒有了,只有柏油路。
再走一段,連柏油路也沒有了,只有山間泥濘的小路。
顧念之繞開路上的泥濘,專門在草地上行走,還好走一些。
她沿著昨天來時的方向往回走,沒走多遠,就看見了那條小河流,那條從她摔下山崖上的公路,就看見的小河流。
這條小河里的銀魚都怕了顧念之了,但架不住她抓魚的技術越來越熟練,很快又兜了好幾條銀魚,拿草繩穿好了,拎著回修道院。
進去的時候,才過去一個小時,也就是早上五點多鐘。
但是修女們已經陸續起床,正在洗漱,然后去餐廳吃早餐。
顧念之拎著幾條魚直接去了廚房。
在廚房門口探頭看了看,見先前那個一臉郁悶的老年修女已經不在這里了,屋里沒有人,烤箱里空空的,剛才她看見的面包和蛋糕應該已經烤好了吧?
顧念之又扭頭往走廊里看了看,正好看見一個修女低著頭往這邊走過來,顧念之忙叫住她。
那人抬頭,居然正是昨天讓她進來的約瑟芬。
顧念之高興壞了,笑著朝她招手,用英語問她:“約瑟芬姊妹,你來得正好,我想烤幾條魚,請問我能借你們的廚房用用嗎?”
顧念之知道,基督教的修道院跟華夏帝國的和尚廟尼姑庵還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不禁葷腥,是可以吃魚吃肉的,所以她大大方方問了出來。
約瑟芬看見她手里的魚,笑著點點頭,用英語回答:“可以啊,隨便用吧。”又說:“不過早餐已經做好了,院長嬤嬤說讓你回房,早餐給你送到你屋里了。我剛才去你屋里找你,看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顧念之將魚放在廚房,感激地說:“啊?已經送到我房里了?這怎么好意思呢?我還是烤幾條魚,大家一起吃吧。”
說著,顧念之已經找到刀開始收拾這條魚。
這幾天她用那把小小的瑞士軍刀都能熟練地剖魚,現在用長的菜刀就更容易了。
顧念之一邊刮鱗,一邊問約瑟芬:“…你們這個修道院有多少人啊?我只抓了五條魚,會不會不夠吃?”
約瑟芬笑著說:“還好,我們一共只有五個人,包括院長嬤嬤在內。今天院長嬤嬤一大早起來做早餐,現在已經回去睡了,所以只有四個人,包括你才五個人。”
原來今天那個看她不順眼的上了年紀的修女是院長嬤嬤…
顧念之心里一動,但很快按捺下來,說:“那我就全烤了,大家一人一條。”
“行啊,你就在這里烤,我可以幫你。”約瑟芬很爽快地說。
“啊?那太好了!”顧念之喜形于色,快手快腳將魚收拾好,找了廚房里的鹽出來,抹了一點點,又加了一點點苜蓿蜜,抹上橄欖油,再放到烤盤里,送進烤箱。
約瑟芬站在旁邊和藹地笑著,說:“你這抓魚的手勢挺熟悉啊…”
“是啊,我在家的時候就喜歡自己釣魚烤魚。”顧念之避重就輕,不接約瑟芬的套話。
約瑟芬昨晚聽院長嬤嬤說顧念之撒謊,心里就有些膈應,但現在看見顧念之的人,聽著她說話,又不覺得有什么了。
她不關心顧念之是不是撒謊。
在這個只剩五個人的修道院里,約瑟芬真不知道還有什么值得被人圖謀的。
顧念之就算沒說實話,也不關她的事。
這樣一想,約瑟芬對顧念之的心情就好多了,她饒有興味地在旁邊看她烤魚,問道:“要烤多長時間?”
顧念之看了看手表,“15分鐘就夠了。”
這小銀魚非常嫩,烤時間太長就不好吃了。
約瑟芬就和她在這里一起等著,一邊對顧念之說她們修道院的各種習慣。
顧念之聚精會神地聽著,不時嗯了一聲,問道:“所以你們修道院里只有院長嬤嬤那里有電話?平時這里不能上網,手機也沒什么信號?”
“是啊,這里山太高了,信號很差。一般都沒什么信號。”約瑟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我們也不上網,更不用跟外界聯系,所以手機網絡對我們都不重要。”
顧念之暗暗叫苦,她需要手機和網絡啊!
看來只有找院長嬤嬤借電話一用了。
顧念之又套問有關院長嬤嬤的事,“你說早上是院長嬤嬤在這里做早飯?只有她一個人?”
“對啊,今天本來是該另一個姊妹做早餐,我們都是輪值的,結果早上院長嬤嬤說她要親自做,就讓她走了。”約瑟芬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都是烤魚的香味,一定很好吃。
顧念之也咽了口口水。
果然用正經烤箱,加了正經調料烤出來的魚就是香啊!
時間到了,顧念之一邊打開烤箱,一邊戴了大手套,將烤盤拿出來。
里面的五條魚烤得金黃金黃的,還滋滋地冒著油,一看就鮮美極了。
約瑟芬的眼睛都快瞪出來:“Cereus,想不到你這么會烤魚!簡直太美了!米其林四星餐廳的烤魚也不過人如此!”
“約瑟芬你太夸張了!”顧念之笑得合不攏嘴。
畢竟一個在華夏帝國的廚藝渣渣能得到德國修女這樣的贊譽,她覺得這輩子值了!
將五條烤得噴香的烤魚分別用白長條帶金邊的骨瓷碟子裝了,放在一個大托盤里。
約瑟芬自告奮勇地帶她去餐廳:“走,送到樓下餐廳給她們瞧瞧!”
顧念之使勁兒點頭,“把我的早餐也拿下去吧,大家一起吃高興。”
“好啊!”約瑟芬忙點頭,她也不明白為什么院長嬤嬤一定要讓顧念之一個人在房里吃,以前她們修道院不是沒有招待過迷路的旅客,都是跟大家一起吃飯,跟一家人一樣。
顧念之聽她說了,心里又是一動,含笑道:“可能院長嬤嬤有她的理由吧,那我下去沒關系嗎?”
“沒關系沒關系!只是一起去吃飯,有什么關系?”約瑟芬不以為然,“再說你還給我們烤魚了,那些旅客可什么都沒做,等著我們伺候呢!”
顧念之不由汗顏。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也是這種等著人“伺候”的不懂事的旅客中的一員吧…
兩人走到顧念之的房間門前,約瑟芬進去將顧念之的早餐托盤取了出來。
顧念之看了一眼。
紅色櫻桃木的托盤上,放著三個骨瓷碟子,一個里面放著兩個烤得金黃色的小餐包,餐包上還有烤蔫的藍莓。一個里面放著一個藍莓木muffin,還有一個里面放著兩塊煎得焦紅的培根肉,陪著黃黃的炒雞蛋。另外還有一杯牛奶。
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除了那些藍莓。
等下吃的時候,可以把藍莓挖出來,顧念之想著,跟約瑟芬一起下了樓,來到一樓餐廳。
一樓餐廳非常寬敞,但只有一個餐桌上坐著三個修女。
看見約瑟芬過來,她們都站起來跟她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看著顧念之,問約瑟芬:“…她是誰啊?新來的姊妹嗎?”
“不,不是新來的姊妹。她是迷路的旅客,來這里歇個腳。”約瑟芬笑著說,示意顧念之把裝著五條烤魚的托盤放下來,說:“Cereus給大家烤了魚,我聞著很香呢!”
那三個修女的目光立刻被烤魚吸引了,立刻眼前一亮,對顧念之明顯熱情起來。
顧念之暗暗好笑,心想這是不是就是拿人手軟,吃人嘴軟的寫照…
約瑟芬拉顧念之坐在那三個修女對面的位置上,順手將顧念之的早餐托盤放在她面前。
對面一個比較瘦的修女看見顧念之面前托盤里的早餐,羨慕地說:“Cereus,你居然有培根肉和炒雞蛋?!真是難得呢…我們一周才能吃一次培根肉。”
顧念之看了看對面三個人的早餐,都是兩個藍莓小餐包,一塊藍莓蛋糕,跟她一樣,但是她們多一碗燕麥粥,自己多一盤培根肉配炒雞蛋。
約瑟芬不好意思地對顧念之說:“別聽她的,其實一周吃一次培根肉也不錯,健康。”
顧念之笑著將烤魚一一分給那些修女,同時不動聲色問約瑟芬:“…你們都是這樣招待來投宿的旅客嗎?”
“當然不,你是最特別的!”約瑟芬馬上笑嘻嘻地回答,“院長嬤嬤不僅親自下廚給你做早餐,而且還親自給你送到你屋里!”
“這樣啊…”顧念之心里一動,想起霍紹恒他們對陌生人提供的食物的原則做法,將面前的餐盤往前一推,跟那個說喜歡吃培根肉炒雞蛋的修女交換了一下,“這位姊妹,我正好想吃燕麥粥,來,咱們換一換吧!”
那個修女驚喜交加,忙說:“好啊好啊!謝謝Cereus姊妹!”
約瑟芬不覺得這事有什么問題,見顧念之愿意主動讓出培根肉,她樂見其成,因此也沒有阻擋。
顧念之從那個修女那里換了早餐,正好那修女在等約瑟芬下來一起吃,她們都還沒吃,干干凈凈地一托盤早餐正好交換。
大家心滿意足,一邊吃顧念之做的烤魚,一邊吃著修道院里的早餐,說說笑笑,氣氛十分歡樂。
吃完早餐,顧念之說想借她們這里的電話打一下,但約瑟芬帶她來到院長嬤嬤房間門口,才知道院長嬤嬤還在睡覺。
“你再等等吧。”約瑟芬忙說,“你不是說要充電嗎?只有院長嬤嬤有蘋果手機的充電器。”
“好吧。”顧念之沒辦法了,只好點頭應允,“我再等等。”
和約瑟芬一起往回走,剛走過樓道拐角,就看見一個修女走過來,對約瑟芬說:“約瑟芬姊妹,苔絲剛剛突然暈過去了,我送她回房,發現她只是睡著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約瑟芬聽了好笑,說:“睡著了?到底是暈了,還是睡著了?”
說著,她們一起來到那個叫苔絲的修女房間。
顧念之仔細一看,這個叫苔絲的修女正是早上跟她換早餐吃的那個修女!
她心里一沉,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約瑟芬注意力都在苔絲身上,彎腰下去摸摸苔絲的額頭,再用手探探她的呼吸,笑著說:“沒事沒事,她確實是睡著了,那就讓她睡會兒吧。如果發燒的話,就送她去醫院。”
約瑟芬讓開,顧念之上前看了看那個修女,她面色紅潤,鼻息綿長,睡得非常沉。
顧念之伸出手,往那個修女臉上的人中處狠狠掐了一把。
一般人如果突然暈倒,或者厥過去了,掐人中就能醒。
可顧念之掐得這樣重,厥過去的人都能掐醒了,這苔絲修女居然還睡得呼呼地…
剛剛吃完早餐,轉頭就睡成這個樣子,跟暈了有什么區別?
顧念之心里有數,那院長嬤嬤有問題。
別的人呢?
顧念之不愿意想得太深。
至少另外四個修女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顧念之沒有時間再去分辨這五個修女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她沒功夫,也沒精力。
她只是擔心這里的事也跟那些追殺她的人有關系,不然怎么會那么巧?
她來這里借住,只一個晚上時間,這些人就要用藥藥倒她?
如果只是簡單的謀財害命,也說不過去。
因為她來的時候明顯身上衣衫襤褸,根本不是有錢人的樣子。
相反,那些追殺她的人神通廣大,連警察局的報警電話都能接聽,還能通過木馬程序控制別人的手機,如果是他們追到這里…
她還是趕緊離開吧!
顧念之馬上做了決定,但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只是對約瑟芬說:“我也有些困了,眼睛都睜不開。早上起來太早,現在想睡個回籠覺。等院長嬤嬤醒了之后我再來吧?”
約瑟芬點點頭,“行,今天你確實起來太早了,去睡吧。我和這兩個姊妹要去做早課,在那邊的玫瑰堂不能出來。吃午飯的時候我會叫你的。吃完午飯,我們一起去找院長嬤嬤借電話和充電器。”
顧念之聽說這三個修女要去做早課,一時不會出來,正中下懷,忙點點頭,“你們去吧,我回去睡覺。唉,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怎么這么困呢?”一邊說,一邊往自己房間走去。
眼角的余光瞥見約瑟芬和另外兩個修女拐到另外一個方向,進了一扇門,看著那門輕輕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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