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一言不發,也不看那些追著他跑的媒體記者,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往自己的豪華商務專車走去。
本來擠在他面前的記者被他的氣勢所惑,不由自主分開一條路,看著來自美國最大律所的六人律師團就這樣魚貫而出,上了他們的專車。
專車絕塵而去,這些記者才回過味來,開始瘋狂播報今天的庭審結果。
只可惜法庭里面不能錄音錄像,他們只能用幾張法庭發出的正式庭審照片當做新聞配圖發了出去。
等顧念之他們回到酒店的時候,德國媒體上關于這個案子的第二次庭審報道已經鋪天蓋地了。
顧念之和那四個美國助手都在何之初的酒店套房里看電視,同時討論接下來的案情。
看著電視上何之初大步走向商務專車的清雋背影,顧念之坐在沙發上,捧著雙頰笑道:“何教授這下在德國也出名了。”
何之初確實在德國也出名了,不過這里的德國人更多地是關注何之初背后那個美國最大的律所。
律所一般很少公開做,像何之初這一次這么出風頭,算是給他所在的律所免費做了一次大規模。
這家律所本來在歐洲有分部,但是是在英國和法國,不在德國。
這個案子出現之后,德國人對這家律所熟悉得不得了,會做生意的美國人當即決定在德國開分所。
何之初因為是律所合伙人,又是讓德國人熟悉他們律所的一個標志性人物,因此也被順便任命,主持在德國的律所分部開張的業務。
很多事務性瑣碎的工作不用何之初做,他只要在大方向上把關,同時給重要法律性文件簽字就可以了。
而有關他們正在審理的案子,何之初就讓顧念之做了小組領導,另外四個助手成了她的下屬。
這四個美國助手經過前面兩次庭審,對顧念之的能力刮目相看,而且因為這個案子是華夏帝國女留學生,是顧念之同文同種的同胞,她來做主要代表,更有真情實感,而且更能喚起法官和德國民眾的同情心,因此他們一致顧念之做主導,打贏這場官司。
看見她,德國人就會想到那位可憐無辜死去的受害者,可以爭取到更多的同情分。
法律雖然有自己的邏輯,但是公眾的壓力也非常重要,法官不可能不注意公眾的輿論,因為法官也是人。
對于那四個美國助手來說,只要這場官司能贏,他們得到的好處跟顧念之是一樣的,因為理論上,他們都是何之初的助手,何之初才是主要負責人。
顧念之做小組領導,不過是內部職責分工不同,不會影響他們以后的履歷。
因此在大家的一力下,顧念之成了庭審對抗被告律師的主要力量。
第二天再出庭的時候,顧念之將長發盤成發髻綰在腦后,臉上花了點淡妝,比不化妝的時候成熟,舉手投足間信心十足,不再是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學女生的生嫩模樣。
她站在何之初身邊,清冷的神情跟他幾乎如出一轍。
“…一看你就是何先生的學生。”一個助手笑著調侃,“顧,你學得真是太好了,連何先生的神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顧念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史密斯,你的眼神不好。你說我像他,是在說我不是女人,還是在說何教授不是男人?嗯?”
那個叫史密斯的助手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頓時被顧念之的犀利打敗了,臉色灰敗,飛快看了何之初一眼。
沒想到何之初一直冷著臉看著他們這邊。
“天!顧,我真被你害死了!開個玩笑不行啊?!”史密斯湊到顧念之身邊,咬牙切齒地朝她點了點手指。
何之初臉色更沉,終于出聲說:“史密斯,你今天不用出庭,去看看所里要開設的分部進展得怎樣了,晚上向我匯報。”
一句話就將史密斯趕出了庭審。
史密斯欲哭無淚,也知道是自己多嘴闖了禍,只好灰溜溜收拾了公文包,離開慕尼黑地區法院,去他們律所將要新開的德國分部檢查進度去了。
這么枯燥的任務,哪有庭審來得刺激呢?
他沒有想錯,今天的庭審確實很刺激。
這一次是第三次庭審,在經歷了被告換律師,和被告是否按照成年人的標準進行審結的兩次庭審之后,顧念之和檢控官聯手,不僅極大的打擊了對方的氣焰,而且順便堵死了對方用“智障型精神病”辯護的漏洞。
如今的第三次庭審,就要進入案情正題了。
不過他們走進法庭才知道,這一次居然換了一個法官。
新的法官比之前的法官級別要高,對這個案子的態度也跟前一個法官有很大不同。
男被告塞斯表情冷漠,眼神陰涼,一直冷冷地瞪著顧念之。
面對檢控官的詢問,他的新辯護律師一口否認,“…死者死的那天我的當事人沒有見過她。我的當事人和她見面是在她死的前一天,發生關系也是在前一天。”
顧念之聽著這種不知所謂的回答,忍不住冷笑。
男被告塞斯雖然極力裝作無辜的樣子,但他渾濁惡劣的眼神出賣了他邪惡的內心。
檢控官再三確認,被告律師始終堅持他的當事人是無辜的,殺害被害者黎海清的人是另有其人。
檢控官抿了抿唇,他看看自己手上的材料,又看看冷冷看著他的法官,還有被告席后面座位上的幾位警局高官,有些泄氣了。
這個案子一點都不難,難的是,誰有這個膽量站出來為了一個無權無勢的普通外國人,跟整個警區和司法系統作對。
之前做DNA檢測的警官已經因為程序問題被檢察院提出起訴,因為他壞了某些警局高官的計劃,無法為他們的子女脫罪…
顧念之看見那個檢控官半天不反駁被告律師的荒謬回答,居然萎了,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案子不難啊!
根據現在看到的材料可以知道,被告和被告律師這么明顯在撒謊,檢控官為什么不懟回去?!
過了一會兒,如釋重負的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后,如果檢控官和被害人代表律師沒有新的證據,將進行初步宣判。
這樣一來,被告很可能因為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
顧念之不懂,她直起身子,悄聲問何之初:“…何教授,這是怎么回事?”
何之初比顧念之更懂這些法律以外的東西。
他冷冷地說:“…這些人應該已經控制了整個司法系統。檢控官不敢再跟他們懟下去了。”
顧念之愕然瞪大雙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她怔怔地反問:“為什么?他們怎么敢?!”
這可是人命關天啊!
“一個外國人,他們有什么不敢?連本國人他們也敢,就是成本大一些而已。”何之初扯了扯嘴角,“不過,這一次,他們踢到鐵板了。”
顧念之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多謝何教授,我去問問檢控官,然后換我來吧。”
何之初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你不怕嗎?”
“怕?我為什么要怕他們這群偷雞摸狗的小人?我信邪不勝正,我就不信他們真的能一手遮天!——我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嗯,那你就試試吧。”何之初垂下眼眸,“這個案子,關鍵在臺后的交易,臺前的證據其實很充分,但架不住這里的司法系統內部勾結太猖狂。”
“呵。”顧念之只說了一個字,起身去找檢控官。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檢控官幾乎都不見人影了。
顧念之問了好幾個人,才在法院的天臺上找到他。
看見他一個人孤單單站在天臺上的背影,顧念之突然明白了何之初的話。
這個檢控官,應該受到很大的壓力吧?是怕案子結束之后,受到來自他們系統內部的打擊報復吧?
畢竟兇手是他們部門直屬大佬的兒子。
他沒有前兩次的銳氣和犀利,在被告律師面前幾乎偃旗息鼓,不敢跟他懟下去。
顧念之不想問他為什么了。
他已經盡力了,何必為難他呢?
顧念之從來都不是讓別人犧牲來成全自己或者他人利益的人。
她緩步走過去,輕輕咳嗽一聲。
那檢控官轉過頭,見是顧念之,朝她勉強笑了笑,低聲說:“…對不起。”
顧念之眼里有些濕,她揚了揚頭,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淚意咽下,低聲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把你的資料給我,等下我來做主控官?”
“你確定嗎?”檢控官倒抽一口涼氣,“你還年輕,我理解你的感受。當年我和你一樣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正義感爆棚。但是我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很快就要退休。如果我…放手一搏,我可能得到的,是永遠失去我的公職資格,我的退休金,還有,我的下半生將在窘迫中渡過。”
果然是何之初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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