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霍紹恒說了話,顧念之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依然還是頭朝著里的姿勢靠在何之初懷里一動不動,當然,她想動也動不了。
之前在海里完全是拼著一口氣支撐下來的,人在危難的時候總是能爆發出自己都不知道的能量,何況是顧念之呢?
可是把霍紹恒和趙良澤救上來之后,她就不行了,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萎了。
而從霍紹恒這個角度看過去,顧念之的這個姿勢特別刺眼,有種對他抵觸抗拒的味道,這是他不能容忍也無法接受的。
“念之!”霍紹恒稍微提高了聲調,向前走了一步,直接伸出手,要將顧念之從何之初的懷抱里拉出來。
何之初將顧念之抱得更緊,不肯放手,怒視著霍紹恒:“你再動一下試試,我立即讓人把你扔下去!”
救生艇不算很大,何之初又帶了很多人下來,如果他真的要把霍紹恒扔下去,霍紹恒本事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顧念之本來是不想理會的,但是現在聽到何之初和霍紹恒之間已經要動手了,才著急地轉過頭,氣息微弱地“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別…”
她這一轉頭,霍紹恒才看清她的面容。
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肌膚脆弱得像初冬第一場雪,入手即化,可這是中美洲的夏天,哪里來的雪?因此更加驚心動魄。
豐潤好看的菱角唇上一片青紫,還有兩個明顯的小牙印,一看就是她自己咬的。
唇角破了皮,已經腫了,半邊臉都有些變形,跟幾個小時前他看見過的顧念之根本像是兩個人。
她這幅樣子,就像被人狠狠朝臉抽了十七八個耳光。
霍紹恒心里猛地一沉,瞬間明白過來:顧念之,也受了傷。
而且看她青白無血色的面容,聽她有氣無力的聲音,應該是五臟六腑都受到重創。
是因為剛才下海穿過藍洞海域的電子柵欄被電擊所致嗎?
所以她并不是體質異常到連藍洞海域的高壓電子柵欄都不怕?
她只是擔心自己不讓她救他,所以一直強行忍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借著潛水面罩的遮掩,將他也瞞了過去?
霍紹恒心念電轉,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顧念之的心思想得七七八八。
畢竟也是跟著他長大的孩子,她懂他,他更懂她。
可是他多年來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總是第一時間關注自己的戰士,自己的同袍,這已經成了他深入骨髓的習慣。
在確定顧念之無事的情況下,他的關注點一直在趙良澤身上。
趙良澤是為了他不去吸氧才在海底暈迷,霍紹恒作為他的上司,他的主將,還有被他救了的人,只想馬上知道趙良澤的狀況,只有知道他能夠康復,霍紹恒的心才能鎮定下來。
所以他剛才是疏忽了顧念之。
顧念之看了霍紹恒一眼,閉上眼睛,又說了一個字:“…累。”
“讓開!”何之初再一次對霍紹恒怒吼,“我要送她去大船急救!”
霍紹恒沒有再堅持了,默默地讓開路。
何之初抱著顧念之,從他身邊快步走過。
救生艇已經開到大船下面,從船上懸下繩梯和座椅,將何之初和顧念之首先接了上去,然后是趙良澤和醫生護士,最后才是霍紹恒以及何之初的手下們。
顧嫣然在自己的游艇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何之初這邊的情形。
她雖然沒有看見何之初和霍紹恒之間的劍拔弩張,但卻從頭到尾看見了顧念之救人的情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藍洞海域的電子柵欄是她父親顧祥文的杰作,工程浩大而巧妙,其中的關鍵誰都不知道,就連顧嫣然都一無所知。
因此當顧祥文和他妻子出事之后,這藍洞海域的電子柵欄基本就廢棄了。
因為沒有人知道開關在哪里,也沒人知道如何啟動它。
這一次電子柵欄突然啟動,顧嫣然已經夠驚訝了,不過她更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人能從電子柵欄的天羅地網之下生還!
對,顧嫣然是不知道這電子柵欄的原理構造和啟動方法,但是她知道這電子柵欄的威力。
因為顧祥文造好這個電子柵欄之后,不止一次地在吃晚餐的時候跟家里人說過這電子柵欄都有哪些逆天的功能…
而且在顧祥文還沒有出事的時候,顧嫣然也親眼見過父親啟動電子柵欄發揮的威力。
按理說,連她都不知道的東西,連她都闖不過的難關,那個顧念之小小年紀,怎么闖得過?
顧嫣然心神不寧地想著,見何之初他們一行人已經上了艦船,隨口吩咐道:“跟何先生那邊聯系一下,就說我想探望一下霍先生,還有顧小姐,看看他們怎樣了。”
她的管家立刻跟何之初那邊聯系。
何之初一上到自己的大船,就抱著她徑直走進大船里設備最好的醫療室,將剛才給趙良澤看診的醫生叫了過來,陰沉著臉說:“趕快給她檢查一下,看看需不需要送到美國急救?”
那醫生被何之初的臉色嚇得趕緊拿出全套醫療器械,叫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一起給顧念之檢測。
從呼吸頻率,到心跳征兆,還有內臟,如果船上有CT,都要給她馬上照CT了。
霍紹恒沒有跟進去,一個人背著手站在醫療室門外,透過玻璃窗看著里面忙亂的情形。
何之初穿著雪白的無菌醫用長袍,戴著口罩,全身經過消毒和除菌處理,站在醫生旁邊,盯著他們做檢測。
先進的醫療儀器保證了檢測的快速和正確。
十分鐘后,初步健康檢測結果出來了。
那醫生拿著結果,臉色古怪地對何之初說:“何先生,這位小姐只是累了…睡一覺就會好…”
QAQ好心累,看何先生的臉色,剛才還以為這姑娘受重傷有暗疾馬上就要死了…
醫生在心里不斷吐槽何之初小題大做,一邊說:“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去看那邊的先生了,他的情況更嚴重,需要馬上清醒才行。”
他說的是趙良澤。
何之初轉眸看他,瀲滟的桃花眼看不出任何情緒,“是嗎?她沒有問題?沒有別的暗傷?也沒有別的病嗎?”
他把“暗傷”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擔心得不得了。
“沒有,我可以確定,這位姑娘身體非常健康,就是體力嚴重透支,需要臥床休息幾天。”醫生一板一眼回答何之初的話,非常有職業道德。
不知怎地,聽見那醫生的話,知道顧念之的身體健康并沒有問題,何之初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心里更加難過。
他擺了擺手,“你出去吧,我在這里坐一會兒。”
顧念之已經睡過去了,雙唇上的青紫依然,牙印消褪了一些。
可以想象,到了明天,她臉上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身上更不用說。
何之初坐到顧念之病床前,兩手抱頭,趴在床沿,心里絞痛難忍,都是他的錯,她才變成這個樣子…
霍紹恒等在醫療室門外,見那醫生出來了,忙上前用英語問道:“請問里面那位姑娘狀況如何?”
那醫生見霍紹恒居然一股正宗牛津腔英語,對他心生好感,笑著說:“不用擔心,那位姑娘只是累狠了,體力嚴重透支,需要臥床休息幾天就好。如果想呢,給她打幾針葡萄糖補充能量,如果不想,不打也行的。”
那醫生也是牛津腔英語。
霍紹恒謹慎地再三向醫生確認:“真的嗎?她真的沒有問題?沒有暗傷?沒有別的病?”
那醫生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您的問題,跟何先生的問題一模一樣。不,我還是要回答,她的身體健康沒有問題,只是她到底是年輕的小姐,從海底救你們兩個成年男子,體力不透支才怪。”
還有那樣閃爍的電弧,這醫生剛才都是親眼看見的,他覺得自己要被電擊一下,肯定就見上帝去了,只有這位姑娘運氣好,得神眷顧,才能順利救人。
“阿門,愿上帝保佑她。要說嚴重,還是那位先生更嚴重,我要去看看他。”這醫生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對霍紹恒點了點頭,才離開去看趙良澤的情況。
霍紹恒盯著醫療室看了一會兒,伸手推開了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
里面是無菌室,他身上沒有經過無菌處理,不能進去。
他抱著胳膊轉身靠在醫療室門旁邊的墻上,臉色沉靜,默默地想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當四周一片靜謐的時候,手機鈴聲就顯得格外突兀。
霍紹恒戴上藍牙耳麥,聽見是陰世雄的電話,立刻站直了身子,“怎么樣?直升飛機來了嗎?”
“來了,霍少,我就在直升飛機上。您現在是不是就在前面那艘四層高大艦船上?”陰世雄的聲音里有著轟隆隆的背景嘈雜聲,應該就是直升飛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
“對,我剛才跟你說過,是在何之初的船上。”霍紹恒收了電話,轉身敲了敲門。
何之初抬起頭,回頭看了他一眼。
霍紹恒推開門,淡定地說:“我的飛機來了,要帶念之離開。”
何之初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站定,也淡定地說:“你可以走,念之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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