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之看著跪在地上卻不卑不亢的沈言舒,眼神卻是有些驚詫,雖然回到長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他們父女還是很陌生。
他看不透這個女兒的心思。
沈言舒繼續說道:“現在朝堂上下都知道,安王、寧王和裕王是奪嫡的熱門人物,寧王實力強悍,長公主在上次的鎮北軍一案中受了重創,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已經不復從前,她自然得尋求新的靠山——從她把喬曦送入寧王府做侍妾這件事可以看出,她大概投靠的是寧王。”
“然而剛上任吏部尚書的父親,卻與裕王相談甚歡,難免不讓他們懷疑沈家已經投靠了裕王殿下,這奪嫡之戰,站得就是將對方的羽翼一一折下,寧王要對付裕王,自然是想從父親的身上打開突破口,所以長公主便幫著寧王,想要讓沈家與蘇家鬧翻,她嫁禍我殺死了蘇綿綿,沈家必定會成為蘇太師的眼中釘,除之而后快。”
“所以女兒今日所受,并非是女兒做錯了什么,而是因為父親參與了黨爭,讓平樂長公主和寧王急了眼。”
沈言舒娓娓道來,語氣并未波瀾起伏,倒是輕的仿佛在陳述一件小事一般,但是沈康之卻已經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了。
這些事情她是如何得知的?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知道沈言舒聰慧,看事情倒是透徹,一般人在她的身上討不著好,可是卻沒想到她對于政事卻這般心口捏來。
“這些事情,是凌王告訴你的?”沈康之沉眸問道。
沈言舒道:“我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然而這就是事實,為何要把過錯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我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隨意可以擺布的人。”
她可不是第一次和沈康之說這樣的話,把她當成一個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來戲耍的話,那很抱歉,她要讓很多人失望了。
沈康之看著倔強的她,沉聲道:“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
沈言舒冷笑一聲,說道:“在我所有的記憶中,你都未曾像一個父親一般對我,又如何能要求我做一個懂事的女兒?”
雖然有時候沈康之會擔心她,可是對她的態度卻始終是冷冰冰的,根本就不像是父女。
“放肆!”聽到沈言舒的話,沈康之卻怒了。
他一揮衣袖,直接將書桌上的茶杯打倒在地,只聽見“啪——”的一聲,瓷片碎了一地。
站在書房門口的青鳶聽到動靜,立馬跑了進來,看到沈言舒跪在地上,急忙也跪了下去護著沈言舒,抬頭看著沈康之,說道:“二爺,求您不要罰小姐!小姐身上還帶著傷,她被人砍了一刀,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求您不要再罰她了…”
青鳶擔心不已,聲音都已經哽咽了起來。
今日若不是王爺及時趕到,只怕小姐會傷得更重,到現在她還心有余悸!
沈康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們,聽到青鳶這么一說,眸色終于還是柔了下來。
“請過大夫來看過了嗎?”沈康之問道。
青鳶一愣,隨即說道:“凌王殿下找了御醫看過了,說需要好生休養。”
“起來吧。”沈康之道。
青鳶將沈言舒輕輕扶了起來,生怕她的傷口再裂開。
沈言舒站在沈康之的面前,話說至此,她就要繼續說明白。
“父親,女兒已經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不會連累沈家,但是也希望父親不要再干涉女兒的事情。”
她說得極其認真,語氣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只是單純地告知。
父女兩個人相對而立,仿佛拋開了年齡,沈言舒的氣勢看起來完全不像只是十五歲的女子,而像是一個站在他面前傲然的將軍。
他突然想起了鄭集所說,沈言舒以一己之力救下了蘇綿綿,還挾持了長公主,武功絲毫不弱。
“你到底是誰?”他突然開口問道。
沈言舒眼眸一閃,卻是沒有半絲的慌張,而是說道:“父親覺得我沒有按著您的意愿長成一個單純的人,所以很失望嗎?”
這緊張的氣氛卻讓青鳶有些慌,她最不愿便是二爺與小姐爭執。
她跪了下來,對沈康之說道:“二爺,青鳶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從小便跟隨著小姐。這些年來小姐過得很不容易,好幾次都差點丟了性命,若不是小姐堅強如此,我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有一次五小姐將小姐推入湖里,小姐昏睡了幾天幾夜,差點就醒不過了來了…小姐還經常被人刺殺,身上總是很多傷口,在江南的時候,還被狼群咬得血肉模糊,就連大夫都嚇到了…”
她跟隨著沈言舒經歷過太多,現在回想起來,仍舊心驚膽顫。
可是老太爺和二爺他們卻什么都不知道,還一直責備小姐。
沈康之聽著青鳶的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因為這些事情,他都不清楚,而沈言舒從來也不會和他主動說,回到長安之后,每每遇到她受傷,總覺得她太過頑劣。
沈言舒握住了青鳶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她現在要的,便是希望沈康之不要束縛自己,如今尾巴已經露出來,藏也藏不住,還不如主動撕開偽裝。
沈康之沉默了半響,才道:“你回去吧。”
沈言舒頷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話已至此,沈康之又怎么會不明白?
沈言舒手中的實力絕對不弱,即便是沈康之不答應,他也無法阻止沈言舒以后的所作所為。
看著沈言舒離開的背影,沈康之深邃的眼眸變得復雜起來。
沈言舒回到暗香居,夕顏已經等在了院子里。
“事情怎么樣了?”
夕顏答道:“長公主府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皆知,就算是不用推波助瀾都已經成鼎沸之事,皇帝不可能致民憤于不顧,朝中大臣都以官位相挾來求皇帝徹查此事,長公主是絕對逃不掉的。”
沈言舒走到秋千旁,坐了下來,眼眸閃了閃,心中倒是有了主意。
“這長公主是為了寧王辦事,總不能讓她自己蒙難,而寧王卻一點事情也沒有。”
若不是寧王出的主意,長公主倒是不會這般繞彎路來找她算賬的。
夕顏道:“小姐有何主意?”
沈言舒道:“等著。”
她身為重要的證人之一,在審查這個案件的時候,她的證詞就變得尤為重要。
沈言舒正在想著事情,剛想輕輕地蕩秋千,但是后背傳來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她今日負了傷,恐怕又要在府中養好些日子了。
青鳶將沈言舒扶回了房間里,剛回到房間沈言安便走進了暗香居。
“姐,你沒事吧?”沈言安上前問道。
沈言舒看著他這般著急的模樣,倒是輕笑道:“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
沈言安圍著自家姐姐轉了兩圈,倒是沒發現她看起來有何異常,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無力。
他說道:“聽說長公主想讓人殺你,我擔心不已。”
長公主此人心狠手辣倒是眾所周知,就算是姐姐聰明,難免會吃虧。看到沈言舒還好,沈言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看著這張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臉,沈言舒心中倒是萌生了一種想法。
“這件事之后,我必定又會成為長安城里的話題,不如這樣,以后我就用安弟你的身份出門,還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沈言舒笑著說道。
沈言安不解:“用我的身份?”
沈言舒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說道:“對呀,誰讓咱倆長得這么像呢!我穿個男裝出門,倒是沒幾個人能認出來。”
“姐姐你凈瞎說,不管你裝的怎么像,女子總歸是女子,遲早會暴露的。”沈言安覺得此計不妥,然后將她的魔爪從自己那被捏住的臉蛋上抓了下來。
沈言舒道:“放心吧,我又不是一直假扮你,只是以后需要出門的時候偽裝一下,圖個方便而已。反正你這些日子在府中專心準備春闈,無人會發現的。”
聽了沈言舒這么一說,沈言安倒是不再糾結:“若是覺得這般方便也不是不可。”
沈言舒倒是覺得尚可,有個龍鳳胎弟弟可真是不錯。
她說道:“還有這事你可別告訴別人,否則祖父和父親又該訓人了。”
“好,不和別人說。”沈言安點頭。
寧王府。
議事的大堂里,坐了不少人,寧王坐在首座,看著下面一個個都愁眉緊蹙的謀士和大臣,心中既怒又氣,原本好好的一條計策就這樣被毀了,還將長公主搭了進去。
他盡量忍住自己要爆發的怒火,深沉的眼眸里皆是不滿,他薄唇一動,問道:“各位可想出了什么好辦法?”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語塞。
長公主的這番作為實在讓人震驚,就連皇帝都震怒了,根本就無法挽回了。
看到眾人沉默,燕梟的手慢慢緊握成拳,只聽到“啪——”重重的一聲,他直接捶在桌子上,就連桌子上的茶杯都被抖得倒了下來,水漬緩緩流下,顯得無比凌亂。
“本王要你們何用!”燕梟怒道。
一人站了出來,說道:“殿下,如今長公主的事情大局已定,就算是不死,但已然無用,為今之計,只能撇除這件事對于殿下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