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沖虛驚訝道:“貧道只知,當日劉正風勾結魔教反出衡山派,當場格殺了數名嵩山派的高手,從此不知所蹤。但不知林少俠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因為,當日晚輩在場,親身體驗了嵩山派的蠻橫無理。更因為,救劉師叔家人的,就是晚輩我,以及魔教的曲洋長老。”左冷禪已經失勢,這時徐陽并不在意泄露點機密給沖虛道長聽。
他也相信,沖虛并不是那種會泄露機密的人。
相反,這些日子觀察下來,他比方證要可靠的多。
或者是因為武當派當年也被少林打壓過,因此他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同情五岳劍派的。
再說了,即便消息傳出去,又有什么人敢當面來質疑自己這個五岳劍派的盟主?
“貧道并非不信,只是茲事體大,林少俠或者對左盟主有些誤會,可不能信口而言。”
遠處又傳來一聲嗟嘆。
“怪不得那日老夫趕到時,劉師弟一家人早已不知所蹤。原來這里還有林盟主的功勞。”
沖虛道長和徐陽都是一驚,手都不自覺地按在了劍柄之上。
然后從暗處走出一位老者,身背一把二胡,相貌蒼老,神情凄苦。
“莫大先生?”徐陽叫道。
來者,居然是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
他不是應該待在玉女峰上嗎?
莫大沖著徐陽點了點頭,態度比之以前更為恭謹,拱手道:“盟主大仁大義,救我師弟全家,所謂大恩不言謝,今后衡山派唯盟主馬首是瞻!”
只是這種豪氣干云的話,由相貌悲苦的莫大先生說出來,怎么看都不協調。
徐陽拱了拱手,以示謝意,回過頭來望向沖虛道長。
沖虛難免尷尬了一下,原本還質疑徐陽的話,結果當場就被衡山派掌門打臉了。
“是貧道考慮不周,信息閉塞,誤會了林少俠,不,是林盟主。”
徐陽心頭一動,原本他這個盟主只是五岳劍派內部選出來的,并未受到少林和武當派的承認。
先前沖虛道長也一直稱呼他為林少俠,隱隱地表達了對他這個五岳盟主并非很認同。
但這一聲林盟主既然叫了出來,武當派的態度也就確認了。
人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人一丈,徐陽點頭示意剛才的事并無妨,但又道:“中原武林如今混亂不堪,即便是正道也未必就比魔教教徒行事來得平和。只不過是頂著個維持正義的名頭,難道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方才道長也說過,魔教百年前原本也是正道一員。只是因為出了幾個才能平庸的教主,又被朝廷多方打壓,行事詭秘,這才會徹底墮入魔道,為中原武林所不齒。”
“那么若是有機會,正道的名門大派拉魔教一把,整頓日月教內的教務,去蕪存菁,將其重新歸于正道,又有何不可呢?”
沖虛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自幼拜入武當門下,七、八十年來總也算是見聞廣博,但都未曾聽說過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論。
即便是正道中最膽大的人物,也不過期望著想要消滅魔教,一振武林正氣。
但從未有人想過,要把魔教勢力歸于麾下,徹底絕了這正邪之爭。
沖虛道長不禁踏上前一步,盯著徐陽問道:“林盟主,你所說的可是真的?這事可有妥善的步驟?”
不由得沖虛難以接受,只緣這計劃,實在是太嚇人了。
徐陽搖頭道:“一切只是規劃,都是八字還未有一撇的籌謀罷了。甚至可以說只是晚輩心中的想法,要想付諸實現,恐怕沒有幾十年的苦功怕是不可能的。”
沖虛道長聽了,心思稍稍放下了點,但不知為何,卻又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魔教與武當原本有些淵源,若是可能,他也不想看到魔教滅門絕派,連一點香火都留不下來。
還以為面前的少年真有十足的把握,卻不想只是他的一個未成形的計劃。
“不過…”徐陽本就是欲擒故縱,見沖虛道長頗有失落之情,便又道:“雖說只是個計劃,不過現今看來,這個計劃此時開始施行,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沖虛道長聽到這里,再不明白也就愧為武當掌教了。
“林盟主你是說,你接近魔教圣女,是為了一統武林紛爭?為了將魔教控制住?”
徐陽笑笑:“那倒不至于。個人感情是個人感情,天下大事是天下大事,兩者并無聯系。不過若是有機會當上武林盟主,又能平息數百年來的爭端,縱使晚輩做些妥協,拔一毛而利天下,何樂不為呢?”
沖虛看著他年輕瘦弱的身形,突然感到自己老了。
這并不是身體上的蒼老,而是心態上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想法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扶一把,然后看這年輕人如何實現自己的夢想。
“林盟主若是真有這份心,不論是否成功,我武當派都將是林盟主最堅強的后盾。”
徐陽淡然一笑,他今夜說這么多,不就是為了獲得沖虛道人,乃至于他身后的武當派的支持嗎?
雖然沖虛道長是武當掌教,但有時候很多事也不是率性而為的。
幸好他的徒弟中并沒有什么大才,武功最好,見識最廣的也不過就是先前那位成高道長。
和魔教一樣,后繼無人是最大的隱憂。
有朝一日,任我行故去,沖虛道長仙去,那么他們留下的只是有名無實的一個門派,而不是具有競爭力的一派勢力。
可能沖虛道長也感受到了這一點,因此在還能活動的時候,便帶著成高出來游歷。
可是他并不明白,長期生活在沖虛道長陰影后的成高,注定是無法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的。
因為,沖虛確實是替他擋住了很多的危機,同時卻也將陽光全部遮擋住了。
有時候,敵人的攻擊其實是一種兩面性的東西,既是傷害,也是成長的催化劑。
若是沒有足夠份量的敵手,人如何能成長?
當然,這些話他并不想同沖虛道長明說。
還是那句話,交淺言深,并不是好事。
“沖虛道長的大仁大義,晚輩領會了,未來武當派若有什么難處,晚輩必然全力相助。”
留下了一句承諾,徐陽并沒有交待具體的計劃,便施施然上山去了。
今夜已經耽擱地太久了,再不上山,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徐陽如今的身份雖然超然,但終究還是華山派的門徒,盡管只是名義上的。
沖虛見徐陽緩步上山,心中也是頗為激蕩。
別人或者不懂得徐陽最后一句承諾的重要性,沖虛道長卻是著實的感受到了。
他今年已經八十有二,在人生七十古來稀的如今年代,已經算是極為高壽了。
他并不奢望能夠如張真人般活上一百三十歲,滿打滿算能活過九十大壽,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何況他身為武當掌教,這么多年來盡心竭力為了武當的存續和壯大不斷消耗精力,早已疲憊不堪。
尤其是,接班人的問題,讓他極為頭痛。
眾多徒弟中,也只有成高道人最有繼承武當掌門的能力,可惜不過是矮子里拔高個,他并不是個完美的接班人選。
只是時不我待,即便是如今天賜一個絕對適合的年輕人來拜入門下,短短數年時間也遠不夠培養他成才。
若是…若是當時林平之被余滄海追殺的時候,是自己出手救了他而不是岳不群,那…。
可惜,時機一閃而逝,別說當時自己不在衡山城,即便是在,誰又能知道那個被青城派追殺得狼狽不堪的年輕人,居然會是一塊璞玉…
真的是可惜了。
一旁的莫大先生突然笑出了聲。
沖虛望了望他,雖然不解,但臉上卻沒有透露出分毫。
莫大搖著頭,輕嘆道:“我剛剛在想,若是當初在衡山城,由老夫親自出手,救下這個年輕人。那老夫就算是現在就死了,衡山派也必定振興,百年內必定成為天下第一大門派。不過…”
沖虛不由得也笑了,原來天下不止自己一個人是如此想的。
“可惜啊。”兩人居然同時嘆了口氣,異口同聲地說道。
兩人相視,然后大笑。
回到玉女峰,徐陽并沒有休息,而是直接去找岳不群商議。
這些天來,為了女兒大婚而破關的岳不群,短時間內已經不適合再選擇閉關,所以并沒有選擇重新上峰頂。
同時對徐陽的擔心,也讓他決心重整旗鼓。
因此這幾天,他都是睡在原本自己的居室。
相反寧中則似乎是覺察到岳不群的不妥,反而選擇了另一間單獨的臥室居住,夫妻兩人依舊是分居的局面。
徐陽自然不方便去敲師娘的房門,于是便來到了岳不群的房門前。
岳不群對于徐陽大半夜前來,自然是頗為奇怪,好在他也當了多年的掌門,當然看得出徐陽是有大事才前來拜訪,便讓他進了門。
“師尊在上,弟子深夜到訪,實在是打擾了。”于禮節一道,徐陽從來都是不會犯錯的,這也是為何他突如其來的上位,反對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緣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