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很快傳遍了全京城,師母自然也知道了,便去東宮找朕。朕那時也在找尋能救恩師的方法,還想著通過人心來救恩師。師母找到朕,說她有辦法可以救恩師,只不過她需要進宮見先皇。”
“朕為了救恩師,自然答應了師母的請求,第二日上朝的時候,將她帶到了大殿之上。先皇本因此而大怒,但被師母兩三句話就給平息了怒意。接著她才道出了來意…”
皇上蘇樊的目光有些悠遠,像是回到了當時的場景一般。
當時的皇帝在被葉敏平息怒意以后,道:“朕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所為何,此事朕已下了處死的旨意,不會再更改了。朕只追究蕭恒一個人的過錯,不會追究他家人,蕭夫人還是請回吧。”
但葉敏跪在大殿之上,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清淺一笑,宛如一朵芙蕖,溫婉美麗。雖然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風韻猶存,那一瞬間竟是讓人移不開眼了。
皇帝有些怔愣,不解道:“你笑什么?”
葉敏不卑不亢道:“妾身笑皇上錯了。”
此言一出,眾朝臣嘩然,心想著這蕭夫人莫非不要命了。此刻皇上還在氣頭上,她竟然敢說皇上錯了,這不是找死嗎?
“你說什么?你說朕錯了?”果不其然,皇上聽到這句話,臉色已經變了,“那你說朕何錯之有?”
就連站在一旁當時的太子殿下蘇樊,聽到此話都是一驚。心想:師母究竟要做什么?她這樣便能救太傅了嗎?本來蘇樊已經打算出去說情了,但是葉敏卻開口了。
“妾身此行所來的目的,并非只為救夫,這便是皇上的錯誤。”葉敏說話淡淡的,臉上又帶著淺淺的笑容,對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并沒有表現出來一絲的害怕。
皇上對此人的表現略微驚訝了下,一個婦人第一次上朝竟然便有這樣臨危不亂的表現,這點委實令人震驚。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此行還有什么目的?”皇上突然來了興致。
葉敏接著道:“妾身此行的目的,這一來,自然是為救父;這二來,是為救萬民;這三來…”葉敏頓住了。
皇上追問道:“第三點所為何?”
“妾身不敢說。”
皇上笑了笑,道:“你說吧,朕恕你無罪。”她連救萬民都說了,還有什么不敢說的。
葉敏這才道:“三來,是為救陛下!”
全場再次嘩然,這蕭夫人可真是大膽啊,只怕陛下是要怒了。
果然,皇上一拍龍案,憤怒吼道:“你好大的膽子,一介婦人就敢到大殿之上來撒野,誰給你的膽子?”
葉敏仍舊沒有絲毫的情緒崩潰之象,她跪得筆直,仍舊不卑不亢道:“妾身的膽子不就是陛下給的嗎?既是陛下給的,妾身的膽子自然大。”
朝堂之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大殿之內寂靜得可怕。眾人都不敢言語了,生怕皇上一個生氣就遷怒于自己。而太子蘇樊只能靜觀其變,見機行事。
“哈哈哈哈哈…”誰知皇上突然大笑出聲,倒是讓眾人十分意外。
“蕭夫人的話倒是有趣,那蕭夫人便好好解釋解釋你說的那三點。”皇上松了口氣,眾人便知此事可能有轉機了。
葉敏便一一道來:“救夫這一點,想必陛下和諸位大臣都清楚,妾身便不在此處多作解釋了。這第二點,是為救萬民。宜州大旱,陛下痛心,朝臣痛心,但最痛的乃是受災的萬民啊。”
眾朝臣都紛紛贊同地點頭。
“陛下圣明,愛民如子。在得到消息以后,便立刻派人從國庫之中撥出一百萬兩白銀來救萬民,也立刻派人將這筆賑災款項送去宜州。但是,陛下雖圣明,但難保朝廷不會出一些腐敗分子。”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所派之人剛好是朝廷的蛀蟲,賑災的銀兩還未送達宜州,便已經所剩無幾,被貪官污吏者刮了一層又一層。等送達宜州時,還要被當地官員搜刮一陣,而真正到了百姓手中的卻是寥寥無幾。在饑荒干旱之下,百姓為了活命,只能互相搶東西,甚至食腐肉、挖草根。”
“更有甚者,為了活命,已經泯滅了人性,相互食人肉嬰孩。這些慘況,陛下可知?”葉敏說得泫然欲泣,但仍然忍住了眼淚。
皇帝默然,此事他其實已經聽蕭恒講過了,只是當時自己在氣頭上,未曾聽進去。
葉敏繼續道:“此為第二點,百姓疾苦,陛下自當救萬民。而妾身今日所來,也是為救萬民。蕭太傅,跟陛下一樣,心系萬民,所以對那一群貪贓枉法之徒十分地痛恨。天下貪官這般多,同流合污者這般多,但愛民如子的清官卻是少之又少。”
“但這天下的清官這般少,陛下還要讓天下再少一個清官嗎?那樣,替陛下解憂之人也會少一個。這對陛下、對萬民都是一件痛心的事情。妾身救夫,為的也是救萬民于水火。”
皇上聽聞,依舊沉默,但內心已經開始了動搖。
“民心乃是天下安定的一個重要因素,陛下可知,您的民心正在流失啊。”
“大膽!你可知妖言惑眾者該承受怎樣的刑罰?”皇帝大怒,雖然覺得有理,但有人這般說話,他是一國之君,又如何能忍受。
此時,太子出列,道:“回稟父皇,您是圣明之人,萬民臣服于您,這是自然。但民以食為天,百姓若是失了這糧食,那么自然民心也會有變化,不然京城城門口也不會發生難民暴動之事。您現在不妨先聽聽看蕭夫人是怎么解釋此話的。”
“父皇居于京城之中,皇宮之內。雖是天下之主,但難保不能視察天下各處,而上報的官員還有可能有次隱瞞。蕭夫人隨著蕭太傅為調查賑災款項丟失一案,親自去宜州視察過。蕭夫人也許正是因為看到了沒人敢向您上報的那些事情,才會這般說。”
皇帝的怒氣被平復下來,道:“那蕭夫人便好好解釋解釋,朕的民心到底是因何正在流失的?”
葉敏接著道:“太子殿下說的不錯,民以食為天,百姓失了糧食、失了理智,自然容易失民心。妾身隨同夫君一起去宜州調查此事,陛下可知,妾身和夫君看到了什么?那里到處餓殍遍野,還無人去處理。若是再過幾年,怕是白骨森森了。”
“那樣的慘象,此生不愿再看見第二次。一次便也夠終身難忘的了。陛下可知,這一路上,即便遇見好幾次難民發生暴動的,但不少難民針對的仍舊是那些貪污的官員。因為他們知曉,陛下是他們的圣君,會來救他們的。但是仍有少數難民怨怪的是陛下,怨怪陛下聽信這些腐敗的官員,怨怪陛下看不到他們被這些官員壓制的慘狀。”
“如今牽連貪污宜州賑災款項的大小官員都被悉數揪出,陛下也將這些人都處置了。那些難民知道了,都在夸贊陛下仁德圣明。由此可見陛下愛民如子,但陛下既然這般愛民如子,又為何因著一己私欲偏偏要放過您的侄子呢?他是最大的幕后主使啊!”
皇上又開始動起怒來,但葉敏并沒有給他發泄的機會。
葉敏接著道:“一百萬兩白銀,您的侄子一個人就占了八十萬兩,大部分的賑災銀兩都進了此人的口袋中。陛下可知,這能救助多少難民?陛下現如今因著疼愛他,而留了他一命,但他心里卻未必感念陛下的恩德。”
“這些年來,他做了多少惡事,陛下想必已經知曉了。這樁樁件件,都足以讓他死上百次了。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他有這個膽子去做這些事,無非便是仗著陛下的寵愛罷了。陛下此次放過他,他將來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還不是王子。”
“陛下又何必為了這樣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去殺一個忠臣,讓多少官員寒心,又讓多少百姓失了民心。此為第三點,饒恕蕭太傅、處死十惡不赦之人,也是為了救陛下!”
太子蘇樊帶著朝臣一起下跪請命。
這場風波最后還是平靜了下來,而皇帝也答應了眾人的請求。蕭太傅無罪釋放,而皇帝的侄子也在輿論之下被處死了。他被處死那日,眾多百姓聚集在法場,要親眼看著此人被處死。
在他被處死以后,百姓跪在地上,齊呼“圣上萬歲”。
此事自然傳入了皇帝的耳朵中。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百官再次將此事提了出來,直呼“圣上英明”。然而皇帝卻感嘆道:“蕭夫人真乃一奇女子是也。”隨后,便封了葉敏成為當朝第一個一品夫人。
“這便是當年貪污案的結果,此事朕當初親眼所見。如今回想起來,師母當初在朝堂之上臨危不亂、大義凜然。這在當時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被傳頌成了一首童謠,流傳于世。”皇上蘇樊感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