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一臉虛弱,面色比謝瑯華好不了多少。
王禮正在喂他喝藥。
謝瑯華緩步走了進來,撲鼻一股濃重的藥味,令得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視線落在謝瑯華身上,王玄微微一怔,緩緩說道:“你傷未好,不好好歇著來這里做什么。”
謝瑯華緩步走到王玄榻邊,抬眸對著王禮說道:“給我吧!”
王禮看了謝瑯華一眼,把手中的藥遞給謝瑯華。
謝瑯華接過藥碗,坐在王玄榻邊,她舀了一勺藥,輕輕的晃了晃湯匙,把藥送到王玄嘴邊。
以前聽人說過藥是不能吹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王玄凝神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看著王玄淡淡一笑:“郎君被我所累,我若不來看一看郎君良心何安!”
王玄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張口喝下那勺苦澀的藥,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原來郎君也是怕苦的。”謝瑯華看著王玄緩緩說道。
“然也!”王玄如實說道。
他這個人一向怕苦,每每吃藥總得吃一顆的方糖。
謝瑯華垂眸一笑,又舀了一勺藥遞到王玄嘴邊。
哪知,王玄接過她手中的碗,將碗里的藥一飲而盡。
謝瑯華轉身從一旁的矮幾上,給他拿了一塊方糖,看著他說道:“郎君吃了便不覺得苦了。”
王玄伸手接過那塊方糖,他抬手遞到了謝瑯華嘴邊,緩緩說道:“我這點苦又算得了什么,嘴里的苦總會慢慢變淡,而擱在心里的苦隨著時光推移,只會越來越濃。”
謝瑯華看了王玄一眼,她滿目蒼涼的一笑:“若滿心都是苦,便也不覺得苦了,還是郎君吃了吧!”
王玄手中拿著那塊方糖,固執的看著謝瑯華。
在他的目光下,謝瑯華只得接過那塊方糖放在口中,甜甜的味道在她口中擴散開來,她只覺得心中越發的苦澀了。
王玄說的不錯,心里的苦隨著時光推移只會越來越濃。
她越來越清晰的認識的到,她失去阿慍了,永遠的失去阿慍了。
不管她怎么做,他都不會回來了。
她鼻子一酸,不由的紅了眼眶。
王玄淡淡的嘆息了一聲:“總會過去的,就如同不管黑夜如何冗長,太陽總會升起來的。”
王玄一向性子寡淡,他何曾安慰過旁人,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心的安慰一個人。
縱然沒有半點效果,可他也盡力了。
“嗯!”謝瑯華輕輕的點了點頭。
“今日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都是我疏忽了,沒想到母親她竟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也是被我所累。”王玄一瞬不瞬的看著謝瑯華說道。
燭火搖曳,他雙目格外幽深,清貴絕塵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歉意。
王玄說著一頓,不等謝瑯華開口,接著又道:“日后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比起郎君為我做的事,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會放在心上的,若是哪一日郎君要我的性命,我也會二話不說雙手奉上的。”謝瑯華滿目真誠的說道。
王玄勾唇一笑:“我要你的性命作何?”
謝瑯華淡淡一笑,沉默下去。
她扶著王玄躺了下去。
王玄躺在榻上,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昏光的燭火落在他臉上,他的眉眼格外的溫和,再無往日一貫的孤傲與清冷。
“阿瑯,收手吧!朝中事是與你何干,你何必引火燒身呢!”片刻,王玄看著謝瑯華突然開口說出這句話來。
謝瑯華怔怔的看著他。
那一聲阿瑯,恍惚間讓她以為是阿慍在喚她。
眨眼之間她回過神來,將目光落在王玄蒼白的臉上,她雙目一片森寒,緩緩說道:“我絕不會收手的。”
她慢慢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王玄,一臉的固執。
若是阿慍能從新站在她面前的話,那么她愿意收手,可是永遠都不可能了。
她為什么要收手?
她活著不就是為了報仇嗎?
她若再不出手,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也死在她面前嗎?
“我此番受傷,不過是我故意示弱罷了。”王玄緩緩吐出這句話來。
司馬宏派來的那些人如何傷的了他,他不過是給司馬宏一種錯覺,讓司馬宏以為他的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以放松司馬宏對他的警惕。
連他受的傷也是恰到好處,雖然看似兇險卻并不致命。
謝瑯華凝神看著王玄,她緩緩說道:“終究是我連累郎君了。”
王玄驟然擰起眉頭,他淡淡的看著謝瑯華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選擇與你何干?”
在王玄的注視下,謝瑯華揚眉一笑,那一笑格外燦爛。
她看著王玄輕聲說道:“郎君也該成婚了。”
王玄一言不發的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看著他緩緩說道:“郎君歇息吧!我也該回去了,不然宵禁就回不去了。”
謝瑯華說著對著王玄盈盈一福,不待王玄開口,她轉身就走。
“我若娶你為正妻,你可愿意?”王玄看著謝瑯華的背影說出的話很是突兀。
顯然他知道了謝瑯華故意氣陳氏說出的那些話。
“咳咳咳…”王玄說著咳了起來。
謝瑯華腳下一頓,她緩緩轉過身去看著王玄說道:“郎君說笑了,郎君若要成婚溧陽白家的嬌嬌白染就很不錯。”
她依稀記得白染性格品行都極好,白家的門第雖不如王家,卻也是鐘鳴鼎食之家。
王玄面上沒有一點表情,他淡淡的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盈盈一福說道:“郎君,告辭!”
不等王玄開口,她轉身離開。
王玄看著她的背影,勾唇一笑,他緩緩垂下眸子自嘲的說道:“溧陽白家,你連成婚的人都為我選好了,可見也是用了心的!”
“郎君!”謝瑯華走后,王禮走了進來,他欲言又止的看著王玄。
王玄挑眉朝他看去:“有什么話就說。”
王禮拱手說道:“郎君還是把心思用在尋醫上面吧!天下之大總有一人能治好郎君隱疾的。”
不是他給郎君潑冷水,可謝瑯華這婦人,只怕郎君是拿不下了。
王玄嘴角一挑說道:“隱疾尚可醫治,可心疾又如何醫治?”
王禮猛地一怔,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王玄說道:“郎君當真對謝瑯華…”
剩下的話王禮沒有說出口。
王玄淡淡的掃了王禮一眼,開口說道:“多派一些人暗中保護她,崔佑的事只怕她已經知道了。”
“是,郎君!”王禮沉聲說道。
王玄接著又道:“還有你回一趟家給母親帶一句話,告訴她若不想失去我這個兒子,就不要插手我的事,更不要擅自做主。”
王禮深深的看了王玄一眼說道:“是!”
夜色無邊。
謝瑯華正好趕在宵禁之前回去。
也不知何時天空竟落下雪來,等謝瑯華下車的時候,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小姐,仔細腳下路滑!”方幻云伸手扶著謝瑯華。
謝瑯華抬頭看了方幻云一眼輕聲說道:“方姑姑為阿慍選一出安息之地吧!無論我再如何不舍,總要讓他入土為安,不能讓他魂無歸處。”
方幻云輕輕的點了點頭。
雪下了整整一夜。
院子里的紅梅都開了,隱隱梅香撲鼻而來。
方幻云很快為崔慍選好墓地。
謝瑯華親自去看過了,方幻云選的地方就在城外,離甘泉寺不遠,后有山,前有水,是一出風水寶地。
謝瑯華擇了一個日子,只帶了方幻云一人,抱著裝有崔慍骨灰的陶罐出了城。
她親自動手將崔慍安葬了。
方幻云早已準備的墓碑,可謝瑯華并未在碑上刻任何字,只在崔慍的墳上立了一塊無字碑。
如今她只能把他無聲無息的葬在這里。
可用不了多久,她便會讓崔家開祠堂,把他風風光光的迎回崔家。
謝瑯華一襲奪目的紅衣,她外面穿著雪白的狐裘,她靜靜的跪在崔慍的墓前,看著那塊無字碑,她眼淚一行一行落在。
方幻云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方姑姑你先回馬車上吧!我想一人在這里陪阿慍一會。”謝瑯華抬頭看著方幻云說道。
“好。”方幻云深深的看了謝瑯華一眼轉身離開。
冰天雪地只剩下謝瑯華一人。
她將臉貼在那塊無字碑上,勾唇一笑,笑著笑著她眼淚滾滾而落。
她緊緊的抱著那塊無字碑,輕聲說道:“阿慍,讓我再無你跳一支舞!”
謝瑯華說著緩緩站了起來。
她伸手解開外面的狐裘,只剩下一襲如火如荼的紅衣。
寒風卷起她的衣裙,踏著皚皚白雪她翩然起舞。
她只會跳一支舞,鳳凰于飛,那是妻子跳給夫君看的。
此生她只為他一人而跳,再不會為別人而舞!
天地間,寒風中,白雪上,她一個人獨舞,眉眼間滿是遮不住的蒼涼。
跳著跳著她再也忍不住,她撲在那塊無字碑上,放聲痛哭了起來:“阿慍…”
她以為她可以做到,平靜的送他離開。
可是她終究做不到。
她舍不得的他,有一千個舍不得,一萬個舍不得。
她愿意傾盡一切,只要他能回到她身邊。
“阿慍,你回來好不好,我不要你離開我…”謝瑯華哽咽的說道,她眼淚洶涌落下。
忽的,她脊背一僵,猛然扭過頭去,沉聲說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