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聽了恭親王的話,毫不遮掩地說道:“本宮本來就是報仇,還害怕被人看出來嗎?”
“娘娘這個心思最好別再表露出來了,娘娘把殿外跪著那些人都當作仇人,難道他們就眼睜睜地等著娘娘殺伐?”
“本宮只想殺了殺父仇人,沒打算全殺外邊那些人。”
“娘娘是這樣打算的,可他們不知道娘娘的心思。他們當年聯名彈劾了師大人,因此他們只認為娘娘要報仇,所以拼了命也要扳倒娘娘。”
“楊貴妃?”師紹松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恭親王點點頭說道:“正是這個道理,當年追隨唐玄宗出逃的親兵殺了楊國忠,害怕楊貴妃日后報仇,逼著玄宗賜死楊貴妃。娘娘今日的處境就是當年的楊貴妃,娘娘試想一下,外面的文臣為什么頂著酷寒跪在那里不走,娘娘真以為宮規法紀就那么重要?扯淡!都是為了自己脖子上的人頭。他們之前間接害死了師大人,害怕娘娘報仇,所以只能以宮規法紀為借口,以此來跟娘娘抗爭。”
“本宮若是硬賴在紫宸殿不走,他們勢必以為本宮怨懟他們,更不會善待本宮!”
恭親王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然后趕緊拉著賀佑安起來說道:“快說啊,把你想勸娘娘的話都說出來。”
賀佑安見婉瑩心思已經回轉,還有什么好說的。擼開恭親王的手,一臉寡淡地坐在椅子上,拿著茶杯,輕輕地說道:“該說的,王爺都說了,我就沒什么可說了。”
賀佑安說完這句話,將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恭親王勸服了婉瑩,又穩住了賀佑安,心中舒爽,直接從蕓娘的手中接過茶壺,痛快地走到賀佑安身邊,一臉歉疚地說:“本王再給你斟一杯。”
賀佑安揭開杯蓋子,讓恭親王斟滿一杯之后,順勢接過茶壺,也給恭親王的杯子斟了一杯。
兩個人端著茶杯相互一敬,舉杯一飲而盡。
“本宮立刻挪出紫宸殿,皇后之位本宮原本就沒有覬覦過,既然當下不合時宜,那就順其自然吧。”
恭親王放下茶杯,拉著賀佑安起身,上前走了幾步說道:“娘娘圣明過人聰慧過人!氣度風華更是超乎尋常!既然娘娘心中對殿外的文臣們沒有仇結,何不試著跟他們解釋清楚自己的心境,這樣他們也放心,娘娘也能化險為夷。”
“對,王爺說的對,化干戈為玉帛,咱們恨的是柳閣老,跟外面的文臣無關。妹妹要是能屈尊降貴,說不定真的是化險為夷。”
婉瑩也明白了恭親王的苦心,臉上略帶歉疚地說:“謝謝恭親王替本宮籌謀。”
恭親王憨厚一笑,搖搖頭說道:“不要謝本王。”
“不謝王爺謝誰?”婉瑩反問道。
“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本王哪有這樣的大智慧,都是太后看破了之后,點化了本王,讓本王過來開導娘娘。”
一說是太后的安排,婉瑩心中一陣感激,竄得她‘吧嗒吧嗒’直掉眼淚。
“太后真的這么說嗎?”
“太后就是這么說的,太后說皇后之位本來就是你的,是太后讓馮氏代替娘娘做了皇后。”
婉瑩原本是有些介懷的,可是太后親口說出來,她反倒對太后有些愧疚。“太后沒錯,所有人都以為本宮被大火燒死在會昌山,新皇登基不能沒有皇后。”
恭親王接著說:“太后還說,住在哪里不要緊,要緊的是娘娘和皇上的情誼,不管娘娘住在哪里,只要皇上心系娘娘,就算宮室微寒,照樣是紫微神宮里最煊赫的所在。”
“太后…”婉瑩有些泣不成聲 “太后說了,讓娘娘暫時委屈一陣子,正月里不許破土動工,等過了正月,太后作主在長樂宮右面給娘娘新蓋一所宮殿。”
“太后能跟本宮說這些已經足夠了,本宮不要什么新的宮殿,只要能跟皇上長相廝守就行。”
“太后不會讓娘娘委屈的,娘娘絕對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這也是太后說的?”婉瑩眼中的淚水擦也擦不完。
恭親王一時說過了頭,紅著臉糾正道:“哦不!這是本王自己說的。不過肯定是太后的心思。”
“賀將軍,你也說幾句啊!”恭親王見賀佑安一言不發,催促道。
“宮中如今只有問仙宮還沒有主位,要不娘娘暫居問仙宮,等新的宮室修建好之后,再挪過去。”
賀佑安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婉瑩的處境,他會為了婉瑩設身處地地思慮籌謀。
“那就挪到問仙宮吧,原本也沒什么行李,兩只腳走過去就行了。”婉瑩隨口說道。
賀佑安一聽這句隨便話,立馬著急了,堅決反對道:“你如今正在月子中,怎么能自己走過去,你什么時候過去,我幫你叫一頂暖轎。”
恭親王剛喝了一口水,聽了賀佑安這句真性情的話,水一下子嗆進喉嚨里,嘴里的茶水也忍不住,直接吐在腳前面的地毯上。
“賀將軍,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得回去給太后復命,就別耽擱人家兄妹相聚了。”恭親王一邊咳嗽清理嗓子,一邊拉著賀佑安往外走。
“我的話,還沒說完!”
“行了,行了,你的意思娘娘已經聽明白了,她們兄妹今日才剛見面,留點時間給他們說說體己的話吧!”
賀佑安硬是被恭親王架著,拖出了東暖閣。剛走出正殿,賀佑安反客為主,拖著恭親王走到逼宮跪諫的大臣面前。兩人越過柳閣老,直接親手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幾位大臣,然后十分敬重地說道:“各位大人,正月里天寒,太后已經訓誡了皇上和娘娘,各位請回吧。”
柳閣老獨自尷尬地站了起來,介入其中反對道:“恭親王,賀將軍,你們不要糊弄我們,皇上方才走出去的時候,并沒有理會老臣,更沒有說讓她挪出去。”
賀佑安皺著眉頭,忍著心中的憤怒說道:“柳大人,方才娘娘親口答應了要挪出紫微神宮,難道我和恭親王,還能紅口白牙地欺騙你嗎?”
恭親王見賀佑安有些激動,生怕這個愣頭青漏出鐘情婉瑩的馬腳,趕緊夾在兩人之間,說道:“娘娘也沒想到自己住在紫宸殿,給大家添了亂。娘娘讓本王替她跟各位大人致歉,娘娘已經同意挪出去了。”
柳閣老獻媚地看著恭親王,嘴上還是有些不依不饒地說道:“我們要親眼看著她搬出去。紫宸殿是國之重地,后宮嬪妃是不能在里面過夜的。這是傳下來的祖制,不能違背。”
賀佑安待要上前理論,被恭親王擋在身后,不能出頭。
“柳閣老,你為文臣領袖,拿祖制勸誡皇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上和娘娘如今已經知道了,還請閣老給皇上和娘娘一個面子,帶著大伙兒都散了吧。這么冷的天兒,為了國事也不能傷了自己的身子不是。閣老天不亮就過來,跪到這時辰,晌午飯都還沒有吃吧?不如這樣,本王在獅子樓叫幾桌,咱們吃了飯,再過來督促娘娘挪宮也是一樣的。”
要不是恭親王阻攔,賀佑安原本都想用拳頭砸了柳閣老那張豬頭。聽恭親王準備用懷柔計策化解這次的風波,也就漸漸地松開了自己的拳頭。
柳閣老明白恭親王是用軟辦法將自己清理走,想拒絕,可是肚子里又餓,身子上又冷,心里十分糾結。
“閣老,不會這個面子都不給本王吧?”恭親王見柳閣老遲遲不肯答復,笑著催促他。
“不是老臣不給王爺面子,大臣們都跪了一天了,也沒個說法。”
恭親王故意張開嗓門兒說道:“怎么沒有說法呢?你們不讓娘娘住在紫宸殿,娘娘已經答應搬出去了。這還不是說法嗎?本王一個鐵帽子親王,難道還跟你們撒謊不成?”
柳閣老見恭親王這樣,也不想鬧得太僵,臉上凍得紫青,嘴上說道:“不是,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閣老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嫌幾桌太少了?那本王今兒就包了獅子樓,咱們全都去,一個不拉。”
柳閣老看出恭親王開始和稀泥,趕緊上前說道:“王爺,王爺。你誤會老臣了!”
恭親王猜到柳閣老不肯,趕緊指著旁邊的禮部侍郎墊背,說道:“李大人你也在?”
禮部侍郎一臉尷尬地說道:“王爺,這么冷的天兒,難為王爺跑一趟了。”
恭親王鉆進人群中,直接將胳膊搭在李大人的肩膀上,哥們兒一樣說道:“本王最近得了幾壺上好的鼻煙兒,早就想請李大人幫著品鑒品鑒,今兒剛好是個空,要不咱們一起上獅子樓,叫幾個硬菜,再叫幾出彈唱,咱們一起嘗嘗本王新得的鼻咽兒如何?”
李大人原本就是被柳閣老硬拽過來,大早上天不亮就跪在這里,四五個時辰過去,早就巴不得早些回家。一聽恭親王親自盛邀自己,又體面又合心意,怎么能拒絕?
“王爺屈尊降貴邀請臣,是臣的榮幸。”
柳閣老見兩人熱熱絡絡地粘在一起,自己悻悻地站在旁邊干瞪眼。
恭親王籠絡好了李大人,又從人群中拉出幾個熟人,又是賞畫又是斗蟈蟈,總之沒一件兒正經事。
七八個為首的大臣都已經半推半就,恭親王騰出手過來‘感化’柳閣老。
賀佑安站在人群中,看著恭親王,心中早就豎起了大拇指。
“閣老,你看大家伙都跟著你出來半日了,再過會兒天就擦黑了,那不成你們真準備在這里過夜?”
柳閣老心中五味雜陳,硬著頭皮說道:“王爺,您就別在這里胡鬧了!我們是勸諫皇上呢!”
恭親王故意裝作有些生氣的樣子,半帶著些委屈說道:“閣老,你怎么能這樣說本王呢?本王這又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