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賀佑安如期而至,見到婉瑩毫發無損,那種除了婉瑩目空一切的表情,讓在場所有人震驚。
所有的聲音匯成一個吶喊:“這可是皇上的女人,你也這么肆無忌憚嗎?”
蕓娘和崔鶯兒都覺得灼熱,賀佑安依然我行我素。
“婉瑩,你沒事兒吧?”
賀佑安不僅直勾勾地盯著皇上的女人,還直呼其名。眾人都嚇傻了。
婉瑩淡定地望著賀佑安,點了點頭,平和地說道:“多謝大將軍,我沒事兒!”
一干人等這才松了一口氣,賀佑安應該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想到賀佑安愛慕師婉瑩,方松鼎心里生出一絲絲喜悅,勝算有多了三成,估計賀佑安八成能被說動。
賀佑安自從見了婉瑩,眼里再也沒有他人,拉著婉瑩準備走,方松鼎伸著手,無法阻攔。
“賀將軍,賀將軍,請留步…”
“你想怎樣?”賀佑安以為方松鼎要扣押婉瑩。“你要是想要人質,我跟她交換,你扣住我,放了她,說不定各路大軍都能放你一條生路,你扣著她,只要我不松口,沒人能放你走。”
“賀將軍,你現在在我們手上,扣誰放誰,恐怕是我說了算吧!”
“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么樣,給我們一個活路,我就放了你們。”
“辦不到,要是放了你們,就等于放虎歸山,朝廷花了千萬兩銀子,不是跟你們捉迷藏的。我今兒放你走,明兒等我們走了,你再卷土重來,絕對不可能!”
方松鼎望著堅如磐石的賀佑安,然后又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婉瑩。
“大將軍,如果方將軍帶著這些士兵們投降,就放他們一條生路。”
“兵不厭詐,他們已經詐降過一次,有第一次絕對沒有第二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信他們能真的投降。”
地窖里幾位參將已經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長刀,一場血戰看起來無可避免。
“大將軍,他們曾經也是朝廷的嫡系部隊,落到今天這一步,將軍難道不痛心嗎?”
“婉瑩,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是我憑直覺知道他們是真心想要歸降朝廷,為什么不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婉瑩,軍國大事,不可意氣用事,他們這是詐降。”
方松鼎目光幽厲地盯著賀佑安,婉瑩以為他要刺殺賀佑安,不顧一切地擋在賀佑安身前,然而,方松鼎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如同一個悲情的淚偶,只會流淚不會說話。
賀佑安沒有看方松鼎的慘樣,而是直直地盯著婉瑩,他心里開心極了,就算是此時此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因為婉瑩開始擔心他的安危了。她剛才以為方松鼎要偷襲自己,所以擋在自己前面。
“婉瑩,你…”
婉瑩知道賀佑安洞察了自己方才的失態,但是推開他,走到方松鼎身邊,試著拉起方松鼎。
“方將軍,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站起來說,大將軍會明白的。”
方將軍的副將和幾個參將,紅著眼咬著牙,流著淚拉著方松鼎哭訴道:“將軍,我們寧愿去死,你不要給他下跪。”
賀佑安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幕,‘苦肉計’這三個字,不停地在腦袋里盤桓。
賀佑安已經不是一個毛頭小伙子,他也經歷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深諳臨陣投降這其中的詭詐。
“你們都別胡說八道,都退下去,我現在還是你們的將軍,都聽我的。”方松鼎喝退了自己的手下。
“方將軍,咱們都是帶兵打仗的人,上頂天,下立地。我留下,你放她走。”賀佑安還是以為方松鼎詐降。
“賀將軍,我不是為了綁架你們,我…我…”方松鼎確實沒有綁架婉瑩的意思,是婉瑩執意留下來幫助方松鼎勸說賀佑安。
“大將軍,方才方將軍已經要放我走,是我自己給你寫的綁架信,也是我故意留在這里等你…”
“婉瑩,你這不是鬧著玩兒的嗎?這是打仗!不是兒戲!”
賀佑安第一次對婉瑩用這樣強硬的語氣說話,不過婉瑩并沒有害怕,而是迎著賀佑安的目光,毅然決然地說道:“他們是詐降過一次,難道詐降過的人就不能再求和了嗎?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難道也是鬧著玩兒的嗎?”
“諸葛亮那是迂腐,七擒七縱要消耗多少國庫兵力。”
地窖里所有的人都屏聲靜氣,聽著兩個人的爭執。
“諸葛亮七擒七縱是耗費了不少,可是收復了民心,這是千金都買不回來的。”婉瑩不懂軍事,只是憑著一腔熱情幫方松鼎勸降,這讓在場的幾位將軍無不動容。
“婉瑩,你說這些我都懂,朝廷如今內憂外患,等不起七次了,這次我們就要蕩平福建叛軍,讓福建永無后患。”
聽著賀佑安這些話,在場的將軍們個個摩拳擦掌。
“我們天生就是一副反骨,跟朝廷作對到死,你們就放馬過來殺吧,殺不死老子,我還是要造反。”一個參將見賀佑安在他們的地盤上還如此強硬,用氣話頂賀佑安。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從方松鼎的手上,貼在參將的臉上。“你特么的再多說一句,老子捅了你。”
“方將軍,人家壓根兒就不打算給我們生路,咱們何苦舔著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你不覺得臊得慌嗎?死就死,怕什么。刀子一抹,兩眼一閉。二十年后,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方松鼎的巴掌又高高地舉起來,卻被身邊的副將死死地攥住,眼神左搖右擺地哀求道:“都少說兩句吧,一個馬槽里刨食兒的兄弟,別說這些傷心的話。”
賀佑安仍舊淡漠地望著眼前的幾人,心中還是不肯相信,一群詐降過的人,能真的舍得投降?
“大將軍,你說吧,只要能給我手底下這些人一條活路,我方松鼎,愿殺愿刮,悉聽尊便。”
“如果你肯死在我面前,我就相信你。”賀佑安說這句話的時候,冰冷得跟平時判若兩人。
沙場無情。對于敵人,賀佑安絕對不會有半點婦人之仁。不是他心狠,而是自古征戰如此,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沒有方松鼎這面大旗,這一萬多俘虜就不會再揭竿而起。
只有方松鼎肯死,他才會相信他是真的投降。
“好!你可說話算話?”方松鼎失神地望著賀佑安,失神的眼神背后藏著視死如歸的絕決。
賀佑安鐵嘴鐵面鐵心腸地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婉瑩有些遲疑,那個上善若水的賀佑安,怎么會如此鐵石心腸?
“只要你給這些弟兄們活路,我的命就送給你了。”方松鼎忽然站起來,死絕地挺立在賀佑安面前,如同一尊待要進火窯里燒制的泥菩薩。
副將參將死死地捆住方松鼎,他們堅決不能接受賀佑安提出的講和條件。“將軍,咱們不跟他講和了。不就是死嗎!我們愿意!”
“放屁,你愿意去死,你老爹老娘老婆孩子答應嗎?他們讓你跟著我,是讓你光宗耀祖光耀門楣,不是讓你陪我送葬的。”方松鼎一腳踹開捆得最緊的副將。
副將仰頭跌倒,復又連滾帶爬撲過來。用雙手死死捆住方松鼎的雙腿。
方松鼎用自己的刀鞘使勁地捅副將的胳膊,死命掙扎著喊道:“滾,你們都滾開,再不滾,我拔刀了。”
刀鞘打在副將將服的鉚釘上,地窖里全是‘乒乒乓乓’的撞擊聲。不用撩開衣袖,只聽聲音就明白方松鼎是下了狠手,誓死也要剝離自己的兄弟們。
“將軍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答應讓你去死,咱們當年出來的時候,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大難臨頭,你讓我們茍活,我不答應!”
副將的哭喊,讓身邊幾個粗糙的參將們也淚流滿面,幾個大老爺們兒用胳膊捆著方松鼎,那樣子真是慘烈極了。
“你還要逼方將軍去死嗎?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婉瑩搖晃著自己碩大的肚子,沖著賀佑安大喊。
賀佑安望著婉瑩,心里想解釋,可是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方松鼎不死,我勢必要蕩平叛軍余黨,一個不留。”賀佑安盯著婉瑩,一字一頓地說出來。
“你,你怎么如此狠心?我算是見識你了…”婉瑩天真地以為自己能說動賀佑安,沒想到在大是大非的面前,賀佑安根本不停任何人的說辭,包括婉瑩的。
方松鼎見賀佑安這樣決絕,也知道他是下了決心要除掉自己。他不再捅擊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將他們拉起來,悲情地說道:“賀將軍說的沒錯,只有我死了,你們才能真正歸順朝廷,我活著,朝廷始終不放心。我是禍首,必須得死。”
副將拉著方松鼎,腦袋搖得如同一個撥浪鼓。“將軍,賀將軍的話,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想活了,想陪著將軍一起去死。”
方松鼎悵然淚長流,仰天閉目,淚水久久不能斷絕。逼著眼睛猛然倒退幾步,迅速拔出長刀,電光火石間架在自己脖頸處。“兄弟們,有你們這些話,我死也瞑目了。”
婉瑩見狀,知道大事不妙,方松鼎是要拔劍自刎,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婉瑩笨重的身子還沒跨出一步,方松鼎已然揮劍自刎。
“將軍,將軍,我們也不活了!要死咱們一起死!”幾個手下沒想到前一刻方松鼎還語重心長地勸慰他們,后一刻竟然就拔刀抹脖子。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死死地捆住他。
生與死,一念之間。一瞬之間。一眼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