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矅,字德福,小字啾啾,年十六。
目前身份是朝夏大皇女,上頭有個熱愛木工活的哥哥,底下有兩個性格迥異的弟弟,一個沉悶不愛說話的妹妹,作為(自認為)全家唯一正常的女兒,又是長女,她現在的壓力很大。
各個方面,各個意義上的“鴨梨山大”。
壓力的源頭源于自家皇父,這位朝夏國繼世宗之后,又一位中興之主。
司矅帝姬就鬧不明白了,自家皇父明明是話本中的人生贏家,只用躺著就能攀頂——前朝有一眾文臣武將輔佐江山,早年還有手段凌厲的柔懿祖母以及柔慧姑祖母幫襯,后宮有皇后打理一切,教育子女、打理宮廷、接見命婦——人生順風順水,為何人到中年非得鬧騰?
呵呵——
其他皇帝鬧騰,不是大興土木、一擲千金就是風花雪月,到處搜羅美人填充后宮,享受后宮佳麗三千人的幸福生活。自家這位皇父不一樣,他鬧騰起來,一不花錢,二不好色。
他想干嘛呢?
他想禪位!
剛過不惑之年,正值龍精虎猛的年紀,他禪什么位?
皇父剛將消息透出來,滿朝文武都炸開了鍋。
有苦口婆心勸他再干幾年的,理由也非常現實——陛下,您膝下最大的皇子也才十八,資質最好的帝姬長女也才十六,不管傳位哪個都不適合,這時候禪位豈不是動搖國本?
怎么說也要撐到二位殿下成年行加冠禮吧?
有哭天喊地試圖用感情攻勢掐滅皇父禪位念頭的——陛下,咱倆君臣相識、相知、相熟、共事二十多年,你身體情況誰不了解誰啊?冬天潛水,夏天爬山,身子骨這么好你退什么休!
見以上法子都不奏效,大臣們也顧不上體面,居然在朝堂上吵鬧了起來,內容從挽留皇父繼續干活兒到控訴他審美有問題,朝服常年一身綠唯獨給他自己龍袍搞了個紅色…
上朝聽政已有兩年的司矅帝姬表情麻木。
她既不想承認身邊這些大臣是未來輔佐她的班底——是的,她是儲君,即將成為朝夏建國以來第二位女性帝王,她為啥知道?因為自家皇父是個瞞不住秘密的人,早早跟她私下透露秘密立儲的小盒子寫著她的名字,只要她在他禪位前別作死,朝夏的龍椅注定是她的,讓她以后善待幾個兄弟姐妹,齊心協力好好治理江山,造福百姓——也不想承認高臺龍椅上差點兒擼袖子的中年男人是她皇父,她就很好奇了,這人怎么就成了中興之主了呢???
臣子們干不過吃了秤砣鐵了心要禪位退休的皇帝,于是準備“曲線救國”。
一路人馬去找難得休沐在家的黎相,黎殊。
黎相可是帝師,還是皇帝陛下最倚重的朝臣之一,他的意見肯定能聽的。
一路人馬去找兵部尚書郎昊,最后一路人馬去找重臣秦紹。
二人都是陛下年少時的同窗好友,想必他們的話能有一定分量。
殊不知,三人早在他們上門之前就知道了這事兒。
摳腳六人組(5)
黎殊:陛下怎么突然想禪位了?
司晁:我想游歷天下啊,當皇帝不方便出門,硬要出門勞民傷財,太上皇就不一樣了。
黎殊:…
郎昊:那也提前通知一下,商量商量怎么提才能減少朝臣反對…現在都堵我門了!
司晁:這種事情肯定要一鼓作氣、趁熱打鐵啊,再說現在天下平定,百姓安居樂業,趁著腦子清醒早點禪位總好過上了年紀開始糊涂,例如好大喜功、勞民傷財到處旅游,自詡什么千古一帝來得強吧?我這人臉皮雖然厚,但也沒有厚到不顧后世嗤笑的程度…
郎昊:…
秦紹:陛下,非是我等不贊同,只是如今這情形還不適合。
司晁:怎么就不適合了?我看大丫挺機靈的,有朝臣輔佐當個守成之主還是行的吧?
秦紹:帝姬殿下年歲還小,貿然登位,無法服眾是一事,另外便是年紀還太小了,朝中并非沒有小人,總該等她羽翼豐滿,適應處理朝政再談禪位之事,陛下這次太魯莽了。
雖然在外是君臣關系,但在這個神奇的群里,他們對話跟年少之時并無太大區別。
即使是一些僭越的話也能說,至于司晁愿不愿意聽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申桑:還有,帝姬年幼還未生育,陛下中意她當皇太女,有世宗例子在前,眾臣也不會反對,但總該等她有了下一代——不管男女,有個孩子能立為皇太孫,社稷傳承才穩當啊。
這時代女子生育多兇險,哪怕是占盡醫療資源的皇家也一樣。
好好一個女帝要是在位期間生了個孩子難產駕崩沒了,膝下無子無女,下一代皇帝該選誰?
讓太上皇重新登基主持大全,還是擁護女帝同輩兄弟姊妹?
這些隱患總該解決了,一切準備妥當了,再禪位。
這樣,皇帝放心,他們這些臣子也安心啊。
不是舍不得你退休,但你得處理好尾巴別給他們增加負擔,這才是問題和矛盾的關鍵。
司晁:
秦紹的顧慮和擔心他不是不知道,但一想到還要當幾年皇帝,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他就覺得那把天底下所有人都羨慕覬覦的龍椅生了蟲子、打著釘子,坐得他屁股不舒服。
眾人知道這位皇帝脾氣好,只得順著毛安撫。
例如什么干完這三四年,往后的人生就是自由的康莊大道啦。
司晁:唉,你們就都欺負我吧,一個個的,不是仗著年紀就是仗著武力或者仗著腦子欺負我…如果師傅和舅舅他們在的話,肯定會答應我,這年頭皇帝想禪位都這么惹人嫌…
他在群里絮絮叨叨,其他幾人這些年早已見怪不怪。
由著皇帝鬧騰吧,發泄抱怨該干嘛干嘛。
看到群里沒人搭理自己,司晁癟癟嘴,半靠在龍床上盯著手機,仿佛在盯著自己的仇人。
皇后已經洗漱完畢,掀開被褥坐了進來。
她跟司晁這些年也算得上夫妻恩愛,雖未真正交心,她也時常鬧不明白皇帝某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舉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下的后宮干凈,沒前朝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跟歷朝歷代的皇后相比,她算是最幸運的一個。
孩子都是她生的,不管以后傳位給哪個,她和孩子的地位都能得到保障。丈夫對她尊重且敬重——盡管民間傳聞皇帝的心掛在那位德福帝姬身上,甚至給自己長女也取了“德福”二字——但不管怎么說,德福帝姬已經香消玉殞,她作為皇后沒必要吃一個死者的醋。
母族雖不顯貴,但在皇帝照拂下,也算是富貴安穩。
當皇后當得這般順利踏實,也是前無古人了,至于有沒有后來者——
與她何干呢?
感覺到身側的床墊微微下陷,司晁倏地問了個讓她心驚膽戰一整宿的問題。
“梓潼啊,你說大丫造反如何?”
皇后:“???”
皇后:“!!!”
她嚇得花容失色,當下便跪起身,臉色煞白。
“陛、陛下——您是聽了哪位小人的讒言,矅兒一向忠君愛父,莫說造反,即便是生出這個念頭也是斷不可能的!”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不得善終的皇子皇女和皇后的凄慘下場。
司晁表情訕訕地看著皇后,抬手示意她起來,別慌張。
“朕就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皇后急得快哭了。
什么叫“隨便問問”???
造反二字從皇帝口中說出來,下場不是廢棄就是株連滅族啊。
司晁只得再三保證,自己就是一時心血來潮問一問,沒有別的意思,他對他們的大丫非常非常滿意,沒有改變繼承者的意思。好說歹說才將皇后安撫下來,只是夫妻倆頭一次“同床異夢”。第二日司晁早起,掏出手機一看手機才四點三十,又是一通咒罵皇帝不是人當的。
皇后偷偷派人去找女兒商量。
造反什么的,一旦沾上了,莫說司矅一個皇女,恐怕她膝下幾個兒女都要被廢。
奈何皇女司矅帝姬也是要上朝的,起床時間就比她皇父遲了兩刻鐘。皇后按捺心慌,好不容易等到了下朝時間,結果就收到司矅被司晁留堂的消息,跟一幫重臣開小會。
皇后聽了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站穩,腦中浮現無數皇帝派刀斧手埋伏“造反女兒”的畫面,一會兒是父女對壘,一會兒是女兒死無全尸,一會兒是她被廢孩子被棄母族被滅…
殊不知——
書房畫風跟她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司晁兢兢業業處理完重要的政務和大一點兒的瑣事——跟朝臣商量了下半年各地政策如何調整,要不要減稅、要不要推出鼓勵人口生育寡婦再嫁之類的事兒——弄完了,朝臣退下,他問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女兒,眉宇間依稀有他當年帶著幾十打手、逗鳥遛狗壓馬路的風采。
唉,越看越喜歡。
像她祖母,也像姑祖母,甚至有點兒當年“德福”的影子。
司矅被盯得莫名其妙,主動問道:“皇父留兒臣,是有其他吩咐?”
司晁揣著手手,一時語噎。
他接下來要問的問題有點兒嚴肅:“大丫,你對造反怎么看待?”
司矅驚得睜圓了眼睛,險些失語。
司晁又問:“朕假設,假設你去造反,你有多大幾率掀了朕的龍椅?”
司矅撲通一聲跪下來,凄厲又惶恐道:“父皇!兒臣斷沒有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司晁:“…你怎么跟你母后一個反應?朕就是好奇問一問…”
司矅:“…”
這種要人命的問題也能好奇嗎?
司晁皺著臉道:“你只管回答。”
司矅道:“兒臣辦不到。”
司晁問:“辦不到…就是沒把握?是人手不夠用?那朕勻你一些人手呢?”
司晁悠悠嘆道:“你人手不夠,朕可以借。你若不好意思,那就按照江湖規矩,九出十三歸?若是造反成功了,天下都是你的,你好好經營天下,很快就能還清債務的…”
司晁道:“你這點就不像你祖母她們,若是她們的話,即便只有一成把握也敢拿出十成的氣勢。朕的老師說過,失敗是成功之母。摔倒失敗一次不怕,咱們卷土重來,再接再厲!”
狂跳的心臟終于安穩落回了遠處。
她倏地意識到,自家皇父或許真的就是好奇,為了禪位無所不用其極。
于是,她聲音澀然道:“父皇,您即便想退位…也犯不著讓兒臣擔上造反的惡名吧?”
司晁卻道:“人不狠,站不穩。你是未來的儲君,不狠點兒如何能震懾群臣?”
司矅帝姬:“…父皇在民間素有仁名,朝臣亦欽佩臣服于您。”
天下平定前她還未出生,不知道自家皇父出征的狠樣,也想象不出來他征戰沙場有多手辣,她只知道自己有記憶來,皇父都是慈和親人的形象,時常白龍魚服,與民同樂,受人愛戴。
這么多年跟大臣也極少紅臉,偶有冒犯也是笑笑了之,留下不少君臣美談。
可見當皇帝也不是一昧猜忌多疑才能坐得穩的。
司晁撇嘴:“那是你祖母和姑祖母狠完了,二位余威猶在。”
不聽話想搞事的朝臣都被血緣上的生母柔懿與名義上的母親柔慧,二位給殺光了,那些僥幸沒死的,也被敲打出了心理陰影。以至于二位離世多年,朝臣一提起她們還脊背發寒。
看到司晁這個好說話的皇帝,可不就激動得老淚縱橫?
這個真相讓她莫名心疼文武百官。
司晁嘆道:“既然你不想造反也沒這個意思,那就算了。朕再給你四年,這四年好好學,最好能穩穩接過朕的位置。當然,如果你想提前上崗,朕也不反對,提前吱一聲,朕好派人早點兒給你準備龍袍。款式罩著你世宗曾祖母的冕服來,再改改你不喜歡的。人生僅有一次的大事兒,要鄭重對待。”拍了拍呆若木雞的女兒,司晁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他心里惆悵。
明明歷朝歷代按捺不住想造反的皇子這么多,怎么到了他這里就行不通了?
強塞龍椅都不要,自己主動提出指點儲君造反,還友情提供人手,她也不要…
“果然,皇帝是個糟心職業,要不然舅舅怎么不稀罕…”
當新一批奏折送來,司晁無奈嘆了一聲,打起精神繼續干活兒。
這時候,袖中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他打開一看,發現通知欄多了一個軟件安裝的消息。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自從老師離開,手機功能只剩下群里聊聊天,看看時間,玩一些內置的單機小游戲。他揣著疑惑點了安裝軟件,很快就安裝好了,點開居然是個短視頻。
世上還有比考拉更凄慘的動物嗎?
這是標題,司晁來了興趣。
考拉他知道的,以前是在手機上,后來有個附屬藩國進貢了幾只。
不過那個動物太難養了,司晁又是狗狗的專屬鏟屎官,他的貓狗房永遠只有狗的影子。
他也想知道考拉如何是最慘動物了,好奇心被勾起便繼續往下看。
視頻列舉考拉凄慘的種種原因。
例如它吃桉樹葉不是喜歡吃也不是因為其他理由,而是它戰五渣干不過其他動物,搶不到口糧只能吃桉樹葉;例如桉樹葉其實是有毒的,而考拉總是慢吞吞發呆睡覺不是因為天性如此而是因為中毒;成年考拉能消化桉樹葉的毒素,但幼年考拉不行,所以只能吃成年考拉的糞。
司晁:“!!!???”
震驚他一臉,居然是因為這些原因!
但等他繼續往下看,他突然有種膝蓋中箭的錯覺。
比考拉更凄慘的動物應該是社畜吧,原因巴拉巴拉巴拉…
司晁:“…”
看著社畜二字,他怎么感覺自己每一條都中了?
原來他這個皇帝比幼年食糞,成年吃有毒桉樹葉導致中毒而慢吞吞的考拉更慘嗎?
看完這個視頻,畫面出現一個操作小手,示意他可以往下滑動刷新。
他照做了。
畫面更加震撼他全家。
一只七彩鸚鵡站在樹杈上,視線對著鏡頭,身后平地聚著一堆稀奇古怪造型的,疑似山海經集體出逃的奇葩生物。這些生物圍著一塊大黑板,黑板上寫著花花綠綠的奇怪文字。
視頻還有聲音。
七彩鸚鵡念一句小黑板的話,那些動物跟著念一遍。
司晁聽了七八遍才聽明白它們喊了什么。
七彩鸚鵡咬字清晰:親愛的!
一眾奇葩動物說話含糊:親愛的!
七彩鸚鵡:妖皇殿下!
一眾奇葩動物:妖皇殿下!
七彩鸚鵡:生日快樂!
一眾奇葩動物:生日快樂!
七彩鸚鵡:最愛你的!
一眾奇葩動物:最愛你的!
七彩鸚鵡:群妖奉上!
一眾奇葩動物:群妖奉上!
司晁:“…???”
這時候又出現操作指南,點一下右邊的圓形頭像能看到名下所有視頻。
司晁照做,爾后地鐵老爺爺臉——無他,這視頻賬號下都是類似的祝福視頻,有山海經出逃版本,也有一群頂著赤橙黃綠藍靛紫奇怪頭發的俊男靚女,是男是女都在秀肌肉,看得人面紅耳赤。
正鬧不懂呢,他發現主業有幾行他能看懂的小字。
萬妖谷唯一官方賬號我們的口號就是擁護妖皇殿下 誠接各類定制祝福短視頻,有意者請私聊或聯系VXpeizecai侍小keai
司晁:“…”
他突然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躲在家中休沐清閑的黎相收到了一條私聊。
是個視頻,陛下發來的。
他以為是啥重要事情要跟他商議呢,于是手欠點開,一點開瞬間感覺到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七彩鸚鵡:親愛的!
一眾奇葩動物:親愛的!
七彩鸚鵡:黎相寶貝兒!
一眾奇葩動物:黎相寶貝兒!
七彩鸚鵡:你看這個視頻!
一眾奇葩動物:你看這個視頻!
七彩鸚鵡:好不好玩!
一眾奇葩動物:好不好玩!
七彩鸚鵡:是朕!
一眾奇葩動物:是朕!
七彩鸚鵡:花錢點的!
一眾奇葩動物:花錢點的!
同款視頻也出現在了郎昊、秦紹、申桑幾人的私聊。
一樣的辣眼睛,一樣的視覺沖擊。
司晁光是想到他們的臉色,當即笑得直捶龍案,笑得垂政殿的房梁都簌簌落灰。
至于一個視頻定制費要一百兩白銀…
他私庫豐厚,花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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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的番外,還有下篇,最遲明天晚上碼出來。
回頭刷自己的文,那種痛苦滋味簡直不能用語言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