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人類繼續依靠黑塔的確是要完的。”
傅淼目光驚詫地看著裴葉。
仿佛看到一個十分稀罕的存在。
貧民窟的人因為教育不足,不太清楚黑塔是個什么,只知道黑塔能讓他們脫離貧窮困苦的現狀。
在傅淼看來,這些人并不是最慘的。
最慘的是生活在環境相對安穩、有條件接受教育的中層人類。
黑塔是教科書上經常被提及的存在,不管是學校的校長還是老師,他們按照教科書的內容給學生灌輸黑塔無所不能、拯救人類的正面形象。黑塔是更高維度的神秘科技,是人類之光。
學生們的資源都是黑塔供應的,黑塔是神祇、是救世主。
封建王朝的國家、官府都是黑暗無能的,他們是蟲豸,只會剝削底層人類,人類在他們的統治下沒有希望。而黑塔呢?黑塔竭盡所能滿足人類的祈禱與野心,給他們一切生存資源。
至于最頂層的人類…
呵呵,他們掌控者黑塔給予的資源,也是代替黑塔分配資源的得利者,怎么會質疑黑塔。
傅淼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下聽到有人說依靠黑塔要完。
裴葉點點頭,在傅淼目光復雜中下了個結論,她略帶鄙夷又輕描淡寫地道:“毀掉一個文明最惡劣的辦法就是將他們圈養起來,廢掉他們獨立生活的能力可能存在的創造能力。”
不用自己動腦子,只需要發揮白日做夢的想象力,不用走任何歪路、不用任何體力腦力付出、不用經歷失敗挫折、不用枯燥重復一次次的實驗、不用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再改進…
什么都不需要,便能將異想天開的想象化為現實。
餓了不用打理農作物、不用圈養動物,只需許個愿望,黑塔便會給予人類所需的生存資源。
聽著是不是非常幸福o( ̄▽ ̄)o?
不,這恰恰是最恐怖、陰毒的毀滅手段。
盡管傅淼沒有說黑塔的壞話,但黑塔在裴葉這邊的評價已經是鮮紅色的極度危險。
如果黑塔果真如傅淼所說干了那些事,裴葉幾乎能想象到這個世界人類的未來。
人類不主動去經營生存資源,反而處處依賴黑塔,一旦黑塔徹底拍拍屁股跑路了,習慣伸手、坐享其成的人類怎么辦?如此龐大的人口,只出不進,還有多少資源能讓他們消耗?
多半會引爆波及范圍更大、更加血腥的戰爭,爭奪僅有的資源。
而等這批資源消耗光,人類距離滅亡也不遠了。
裴葉詫異問傅淼。
“這么多人…就沒人有點兒危機感嗎?”
給人類送科技、送食物、滿足人類的愿望、時不時親親么么噠,像不像人類養寵物?
人類養了多年的寵物放歸自然能生存嗎?
同理,被黑塔如此縱容著的人類離開黑塔還有未來嗎?
甭管黑塔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它對人類是真心還是別有用心,但它的行為真的招黑。
傅淼看著裴葉道:“你一點兒不像是沒念過書的。”
裴葉摸摸鼻子,尷尬地道:“念過書的話,思維定型,也很難會生出質疑黑塔的念頭吧。”
想她堂堂學霸,為什么總要立文盲人設?
傅淼誤會了,以為裴葉念過書,但教材沒有黑塔相關內容,自然會生出質疑。
他垂首道:“自然有人。”
“誰?”
傅淼扯起一抹譏誚的笑。
“自由軍。”
裴葉:“…”
讓她捋一捋…
自由軍按照小說《嬌妻小廚娘帶球跑之鬼面將軍別追來》設定是反派,最后被鬼面將軍男主給端了,成全他人生高光時刻,也讓他走上人生巔峰,成為一個配得上女主的工具人男主。
但傅淼又說自由軍是質疑黑塔的組織,而非攪X棍組織。
那么…
誰的話更可信?
按照前三個副本的尿性,每個副本都有隱藏大坑,裴葉覺得傅淼的話更可信。
“你能給我說說自由軍的事情嗎?”
傅淼道:“你可真不怕死。”
與自由軍有關的人被抓到就是個死,人人都認為自由軍是攪X棍。
黑塔給予人類生存資源,對人類有再造之恩的爹媽。
質疑黑塔,還要自己搞創造的自由軍不是叛賊是什么?
根據教材所寫,黑塔之所以從24小時全年無休在線變成10年上線一次,就是人類中間有一部分白眼狼傷了黑塔的心,惹怒了無怨無悔為人類付出的黑塔,所以自由軍該死!
白眼狼·自由軍就是人喊人打的過街老鼠,逮著往死里搞。
裴葉道:“怕死?怕死我就不會進監獄了。”
傅淼低頭看了一眼裴葉手臂上大片的黑色文身,意味深長道:“也是。”
自由軍存在的歷史很長,幾乎跟黑塔出現的年代差不多。
那是非常冗長的故事,裴葉卻聽得津津有味。
最后——
裴葉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自由軍的人?”
從言談來看,傅淼對自由軍的立場非常贊成,反而很不滿中層與高層醉生夢死的人類。
傅淼淡漠地反問:“那你是嗎?”
裴葉搖頭:“我當然不是。”
傅淼便道:“我也不是,我只是贊成自由軍的理念——人類作為高等智慧生物,擁有選擇的權利。我們有選擇接受黑塔饋贈的權利,但同樣也有選擇自給自足的權利。人類不是寵物。”
然而——
哪怕是最貧困的貧民窟人類,他們大多也厭惡秉持這種理念的自由軍。
自由軍會惹怒黑塔,黑塔一旦生氣,他們連能分到的僅有的資源也會被剝奪。
沒了這些,他們如何生存?
這樣的奴性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
而是經歷了漫長的三五百年。
裴葉道:“人類的確不是寵物。”
他們是擁有探索這片浩瀚宇宙的勇者,是擁有無窮潛力的存在。
黑塔究竟是什么玩意兒?
裴葉望著天空陷入了沉思。
傅淼嘲諷道:“是啊,人類不是寵物,但架不住有人希望成為寵物…這種人,太多了…”
只看得到黑塔給予的那點兒東西,卻看不到自己的潛力,還強硬剝奪同伴去創造的權利。
這段談話,二人都默契避開了可能存在的耳目。
回到3C區牢房,原先熱鬧擁擠的牢房少了不少原著居民。
裴葉用一己之力解決這座監獄用房緊張的窘境。
鴇頭還被捆著,沒人敢將他卸下來,裴葉便將他丟到對面的牢房關著。
老老實實蹲大牢,從來是良民的裴葉開啟了人生第一段監獄之旅。
每天早上六點在牢房鈴聲的呼喚下醒來,去水房刷牙洗臉,拾掇好了再去食堂吃飯。
早餐結束,所有犯人會有兩個小時放風福利。
當然,裴葉來了之后,犯人的放風時間就成了裴葉教育犯人改邪歸正的課堂時間。
犯罪是不對的,大家要好好表現,好好做人,爭取減刑趁早放出去,重歸社會成為棟梁。
不聽?
不聽就打啊。
一頓不夠兩頓,兩頓不夠直接上打折套餐。
大半月下來,這座監牢常住犯人人口銳減百分之四十三。
剩下的人不是乖乖慫著裝孫子就是避著裴葉貼墻走,他們舍不得監獄的資源供應QWQ
裴葉順利成了監獄頭子。
當然,頭子討厭的人就是犯人們的敵人。
鴇頭這段時間的日子可想而知,犯人都變著花將所有手段用在他身上。
欲哭無淚的鴇頭求獄警、求監獄長,但這些人卻義正辭嚴說他服刑時間沒到,不能出去。
這話說給鬼,鬼都不信!
鴇頭最近連坐著都坐不下,稍微打個噴嚏,不是漏尿就是漏屎,身心疲累。
“這些都是被渣滓,你跟他們浪費時間干嘛?”
傅淼完全想不明白這位室友為何如此執著跟犯人計較。
裴葉抽著小弟孝敬來的好煙。
幽幽吐著煙圈道:“做好人好事會有福報的,我在積攢功德,你不懂。”
她也是后來才發現教(毆)育(打)犯人會有功德獎勵,裴葉是有崽的人,養崽不容易。
待在監獄也不能虧待了自家崽崽。
傅淼嗤笑。
他從不信這個。
自從見識了這個世界最混亂黑暗的一面,他就沒有這些天真想法了。
裴葉給傅淼遞了根煙,問道:“你還有多少時間?”
傅淼熟練地叼在嘴邊朝裴葉借了個火。
“不到一月了。”
“那差不多,我也快了。”
大概是裴葉太乖了,監獄方面隔三差五給她減刑,九個月的服刑時間減到了三個月。
看這架勢,下個月就能刑滿釋放。
裴葉從不問傅淼為何進監獄,因為她清楚問了傅淼也不會老實回答。
這個青年——
真話假話交叉著說,不老實。
傅淼冷淡吐槽道:“你的確該快點離開,再留著,這座監獄都能讓你拆了。”
一個沒有經歷任何改造的人,怎么可能擁有那樣恐怖的破壞力?
這是傅淼一直沒想通的問題。
在裴葉良好表現下,她刑滿釋放的時間比預期還早好幾天。
獄警和犯人都恨不得掰著手指頭算她什么時候滾蛋。
而在裴葉即將釋放前兩日,她無聊制作的小紙人到處巡邏,看看哪些犯人違反她制定的良民手冊,卻無意間從獄警口中聽到將傅淼轉移到其他監獄的消息,裴葉收到反饋忍不住擰眉。
傅淼不是也快刑滿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