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不是說再周全的計劃也只能做到九成,剩下一成是運氣。”裴葉托著腮,表情是惡劣的笑,“現在很明顯——這一成運氣不在閆火羅這邊。要怪也只能怪運氣不好,太倒霉。”
戰爭從來不是一架天平,哪邊籌碼重就能徹底傾斜到哪邊。
有時候運氣也是很重要的。
“我出身月梁國,所以——閆火羅也好,朝夏國也罷,二者對我而言本質沒什么分別。仔細說來還算不上奸細,因為目前的我沒有效忠任何人,還在觀望。”面對裴葉的揶揄戲謔,段干啟不動如山,“那位娘子招攬我之前,恰巧有位閆火羅王室之人禮賢下士,頗得我心意。”
簡單來說段干啟就是拿著兩份offer的人。
他正在觀察實習期的老板,看看哪個公司更有發展前途。
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誰料中途一波三折,跳出個奇奇怪怪的人。
裴葉聽了忍不住撇嘴。
“什么叫‘頗得你心意’,直說你在內心選擇看似更有前途的閆火羅不就成了?”
就職意向這么明顯,“閆火羅公司”的offer捏在手。
萬事俱備,只差一個入職手續吧?
面對裴葉的嘲諷,段干啟并未否認。
“話說,你是月梁國人?”
段干啟點頭。
本以為能聽到什么高見,誰料裴葉居然問他。
“我記得合仲也是月梁國人士…我倒是奇怪,你們倆為什么不在自己的國家,反倒要來摻和朝夏與閆火羅?”
居然還前后腳被女主蕭妃兒招攬,參與到荔城之事,待在自己國家不好?
作為文盲,她有權利問這些“愚蠢”的問題。
段干啟沒開口,反倒是沉迷俄羅斯方塊的黎殊抽空回答。
“幾十年前的月梁國力還強,甚至能與鼎盛時期的朝夏交手,只為爭奪兩國之間的一個小國。如今卻是個不斷被蠶食、收縮國境的邊陲小國,被幾個小國夾在中間多面受氣。迄今沒滅國,還托了現有國土油水不豐的福,易守難攻又榨不出油水,出兵攻打價值不高…”
作為環游各國二十四年的旅游大佬,黎殊對每個國家的人文地理都如數家珍,更別說勉強算他母國的月梁。不過黎殊父母是逃難才到月梁的,他自個兒十二歲就開始環游各國…
他對月梁本身并無太多感情。
“…雖說這個國家是出了名的盛產人才,但月梁內政也是出了名的亂…”
也不知道老天爺怎么想的,人才喜歡扎堆往那個屁點大的國家投胎。
如果月梁能善用這些人,興許能靠著易守難攻的優點蠶食擴張,再不濟也能潛心發展自己,待合適時機收割殘血。
但月梁國的皇室顯然沒這腦子。
內斗嚴重,迫害人才。
很多對月梁有感情的人才都被逼著逃離,跑去別的國家發展。
黎殊不知道段干啟是哪種情況,但留在月梁的確沒前途。
段干啟也道:“你說‘一個國家只要年輕人還有變革的勇氣,那就不算完’,反之——年輕人失去變革勇氣的時候,它不就完了?各國分裂的時代不結束,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讓年輕人灑出一腔熱血也頃刻心涼的‘月梁’。閆火羅,勉強還算是個能讓胸膛血液熱起來的存在。”
段干啟是偏心閆火羅,但月梁爭氣的話,他也不用顛沛流離跑到他國尋覓機會。
放棄月梁,自然也有隱衷。
“話說回來…你姓段干…你跟月梁大將段干封什么關系?”
作為交友遍天下,朋友圈囊括幾乎所有國家的旅游大佬,黎殊見識過的世面不是吹的。
段干氏太稀少,隨便拎幾個出來都能沾點關系。
黎殊起初還沒想到,現在卻覺得不對勁。
段干啟陷入沉默,久得讓人懷疑他不會回答。
“段干封是我的嫡親兄長…”
段干啟的身份出人意料。
“你真是段干將軍的弟弟?”
無數念頭在黎殊腦子里過了一遍,最后都指向一個非常不妙的猜測。
月梁其他人才到處跑也就罷了,但段干啟是月梁大將段干封的嫡親弟弟,他跑不了的呀。
他跑了,段干封還不打斷這個弟弟的腿?
段干啟點頭承認,又反問黎殊。
“你…離開月梁很久了吧?”
“是挺久了,兩三年吧。數月前從友人那邊聽聞月梁局勢不是很好,但我想有段干大將鎮守,情勢還不到最惡劣的程度…可看到你,我就知道這個推測錯了…段干將軍出事了?”
段干啟清冷無情的眸子泛起了些許水汽。
這是他數個月內第一次提及家人。
“段干將軍府沒了。”
黎殊驚得險些失語。
“沒了?”
段干啟道:“皇室…在兄長作戰占上風的情況下,答應了敵國的和親請求。又有小人作祟,以至于停戰的命令傳到前線遲了三日。而這三日,兄長率領部下攻陷敵國大軍,砍掉統帥首級。那名統帥是敵國皇室皇子,聽聞還是中意的儲君人選。可想而知,兄長的處境…”
段干封在糧草緊缺、兵力吃緊,軍營每日都有數百人餓死的情形下大破敵軍。
結果等待他的不是榮耀加身而是問罪。
段干封被秘密處死,首級送到敵國,安撫敵國皇帝的喪子之痛。
這還不算完…
“…和親繼續,但卻要求月梁帝姬親自到敵軍營帳詳談具體事宜。”
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這個建議不安好心。
月梁皇帝也清楚,所以他就以膝下帝姬年幼,無法承擔和親的理由,希望從宗室中挑選個合適的女子和親。宗室不同意,于是段干封的政敵便提了個建議,讓皇帝收養段干封最小的妹妹,封為月梁帝姬,美其名曰“安撫段干封舊部和家人”,皇帝聽了這個建議龍心大悅。
段干啟收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
“一切都遲了…”
他說完這五個字。
盡管沒說什么“遲了”,但連年少的秦紹和申桑也看到段干啟眼底翻涌的絕望。
那是遠比世界崩塌還要無望的死寂顏色。
段干啟嗤笑道:“我偏心閆火羅,自然是因為它的兇悍作風我喜歡。”
遲早有一日,要將最絕望的戰火燒過去,讓罪魁禍首親自感受這種比墮入地獄十八層更絕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