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喚,劉鴻漸只得又轉身找了個座位坐下。
但開會一向是十分無聊的一件事情,劉鴻漸壓根坐不住,他從一個小黃門手里接過茶壺,放在煤球爐上一邊烤火一邊燒起了茶來。
“皇上,去歲我朝夏稅、秋糧、包括茶稅、鹽稅在內,共入庫銀二百七十五萬余兩。
去年皇上還對北方山xi、陜xi、順天府實行了三年免稅,還有南方的稅糧也被減半,是故今歲的稅務預計將比去年更少…”
戶部尚書倪元璐老邁的聲音中似乎有著隱憂,如此大幅度的減免賦稅,我朝當屬首次,國庫固然有些余銀,可是金子總會花光的。
當各地百姓享受慣了減免稅賦的優待,等再次征收時肯定又是一片哀嚎,大罵朝廷昏庸無道的聲音也定會四起。
倪元璐說完還不忘看了一眼在烤火的安國候,這餿主意,都是他出的。
“倪大人,蠅頭小利而已,我朝稅務的八成皆取自稅糧對不對?”茶水很快燒好了,劉鴻漸提溜著茶壺先給崇禎滿上了一杯。
“是的侯爺,有八成五。”戶部尚書主管天下稅賦、戶籍、民政等諸多事項。
如果按照后世,只尚書一人便身兼著國家稅務總局局長、財政部部長、后勤處處長等等,沒有個好記性還真不干不了。
“那剩下的一丟丟,想必來自商業稅嘍?”劉鴻漸轉了一圈給每個老大爺都添上了茶水坐回了原處。
“是的侯爺,剩余的來自鹽、茶、榷貨等。”倪元璐如實說道。
“據我所知,前宋時歲入已達七八千萬,就是比咱大明疆土更小些的南宋歲入也有六七千萬,咋的,到我大明就變成了四百萬兩了?
倪大人,可否為本候解惑?”
劉鴻漸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哪,百姓貧苦無地可耕,士子多田而不用納稅,商賈多財而三十稅一,甚至一百二十稅一,形同虛設。
到頭來大明的財政被一群苦哈哈的百姓供養,這朝廷能撐到現在沒破產倒閉已經是奇跡了,事實上,在他剛來到這片土地時,大多數大臣已經打算破產重組找新董事長了。
這個問題極為尖銳,他就是想看看這位掌管全國稅賦的戶部尚書,到底站在哪一邊。
“侯爺,茶鹽兩稅在我朝初年曾占很大比重,但后來私鹽、私茶泛濫,朝廷忙于剿匪無力處置。
而我朝又有優待商賈的祖制,朝廷當前所征榷貨稅額,仍然是按照太祖皇帝時的稅額,以寶鈔而三十稅一。
然寶鈔在我朝早已不再通用,朝臣對此諱莫如深,只微臣與皇上又獨木難支,是以…”
倪元璐不慍不火的例數稅務弊政以及自己和皇上的無奈。
雖然他跟崇禎提過這個弊端,但也僅僅是提過,這議程自從提了上去,便沒了回音。
原因也很簡單,大伙都不支持,別說其他部門,就是他戶部,底下的侍郎、主事都對此事極力反對。
拖到最后便不了了之,大家該干嘛干嘛,只要不加征稅務、不收商稅,一切都好說,反之,那就等著干架吧!
這是一股極大的阻力,從京官到地方官,再到各地的士紳、商賈,包括朝廷勛貴、部分武將,如果所有人都反對。
你是戶部尚書又如何?你是皇帝又如何?
倪元璐沒好意思說,去歲整個云nan省僅征到茶稅八兩,四c花n省征到茶稅十二兩,而兩地稅課司局的薪俸等消耗加一起是四百二十兩。
這特么的什么鬼,本來財源滾滾最富有的稅務部門,竟然還要朝廷倒貼錢?
“其他幾位大人如何看呢?”劉鴻漸好整以暇,這倪大爺看來是主張加征商稅的了。
但其他幾人呢?內閣這幾位大爺如果不能擰成一股繩,豈會是天下諸多文臣的對手。
“臣等皆聽皇上的。”稅賦征收向來是個老大難,搞不搞得好,都是里外不是人,好在有戶部在上面頂著,他們就不用做這個出頭鳥了。
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群老大爺倒是實在。
“那皇上以為呢?”問題跑了一圈,還得聽老大的呀。
“祖制只要不合理的,都可以改,朕以為商稅當加,廢除寶鈔抵稅,倪愛卿著手去擬定個合適的比例吧!”
祖制規定,大明皇帝每年新皇袍至少要五件,祖制肯定也規定,皇袍不能打補丁,可實際上呢?朝臣怎么不說?
祖制還規定,貪腐六十兩剝皮實草,怎也不見朝臣們說?
是啊,朝廷都這樣子了,祖制能救得了大明嗎?
問題都擺在明面上了,崇禎自從去年幡然警醒,對祖制這東西也變得不那么死板固執了。
“不妥啊皇上,想改制必須有強大的軍隊支撐,還沒有到時間啊!而且現在若繼續征收稅糧,勢必今年的匪患又要永無止境!”
現在就開始搗鼓,等天下士子、商人知道,那還得了,信不信你新征的五十萬兵馬上就得沒飯吃,沒衣服穿?
還在沒糧食吃的百姓頭上動土,鬧了幾十年的民變還沒鬧明白咋回事?
“臣以為,必須得等京營新兵練成,方能著手辦理此事,且新征的士兵,將官的選擇必須出身干凈,最好直接從新征士兵中提拔!”
要有一只絕對聽命于你的軍隊啊,大叔!!
“哦?朕倒問你,你這京營提督,新兵練的如何了?”豎子有話不早說,現在又來反駁朕,真是豈有此理,崇禎胡子微顫十分不滿。
“這京營嘛,有李副將管著呢,臣放心,皇上啊,你看看臣,既要去幫您處理皇莊農務,還要為咱大明生產火器,又要提督京營。
忙的常常是半夜都睡不了覺,早上起來還腰酸背疼的,皇上,臣苦啊!”
劉鴻漸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至于忙不忙、累不累、腰為啥疼,鬼知道。
“朕知道你辛苦,這些都是國之大事,朕將之交于你,辦好辦不好,朕都未曾苛責與你,你用心便是了。
太倉銀目前還充盈,至于征稅一事,那就再等等吧!”
崇禎是個體己下屬的皇帝,雖然知道劉鴻漸有裝可憐的嫌疑,但一個人干這么多事,想必也許可能應該真的很忙吧。
“謝皇上理解,皇上對臣那是沒得說的,臣都記在心里。
臣也定會竭力為皇上分憂,您看著吧,臣必將幫您讓大明換個樣兒,就在今年!”
劉鴻漸起身領命,待大軍練成之日,便是取奸商士紳狗頭之時。
本官要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