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的醉生夢死,李自敬早已外不強而中干,本來才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倒像是年過半百,腰也佝僂著直不起來,畏縮在地哭哭啼啼,哪有一點裂土封王的風采。
倒是身邊的李過執拗的昂著頭,始終不肯下跪。
劉鴻漸也不強求,李過其人也算是個猛將,奈何其與李自成乃是叔侄關系,自己又槍殺了李自成,想來朝廷自然不會放過。
成王敗寇,慈不掌兵,此人留不得啊,劉鴻漸只得令人把二人關押以待送往京城。
七日后郝搖旗只身北上,策反了駐守寧夏鎮的高一功,又與劉鴻漸合并拿下了延綏鎮。
自此從遼東到寧夏,從東到西,九邊重鎮連成一片,重歸大明。
由于沒有大明皇帝的敕令,事急從權,劉鴻漸暫且分派了郝搖旗部駐守寧夏鎮為副總兵,高一功部守延綏鎮為副總兵。
大順覆滅,此二人皆聯明扛清,都是有血性的忠義之士,其部下也都是為了吃口飽飯,其心可用。
也不知李自敬是未雨綢繆,還是葛朗臺轉世,李自敬的‘皇宮’雖然不大,但寶貝還真沒少搜羅,‘皇宮’內庫僅米糧就拉出來近百萬石。
毫無疑問這些糧草都是李自敬從八大晉商手中坑來的,如今這批糧草正好給劉鴻漸做了嫁衣裳,不知八大晉商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不止糧草,從宮殿內還搜羅出黃金百萬兩,白銀并珠寶玉器更是足足有兩千七八萬兩,李自敬自回了陜西老窩就沒怎么敢折騰,這些估計還是李自成的老底兒。
這也太窮了點吧!劉鴻漸聽聞兵士匯報心中暗道。
要知道大順軍曾縱橫山西、陜西、河南、山東,甚至到達四川,大軍走過如蝗蟲般搶掠一切,怎么才這么點?
八十萬石糧食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馬上要進入隆冬,北方寒冷,百姓都要吃糧食,這點糧食除卻救濟百姓,剩下的堪堪夠邊鎮士兵撐到明年開春。
可是接下來呢?
搶他N的!
遼東軍、郝搖旗部三萬多的士兵,兵分三十路,若蝗蟲般席卷整個陜西,只二十日時間,陜西全境的士紳幾乎全遭了秧!
反抗者殺無赦,交出存糧、耕地者,可活命!
不論是遼東兵還是降了的陜西本地民軍,一開始都十分不解劉鴻漸的命令,要知道是這些士紳們一直以來給他們供給糧草。
現在卸磨殺驢?
身為局中人,不知局外事,真的是這些士紳養活了他們嗎?劉鴻漸只是冷笑也不解釋,限于觀念所制,說了他們也未必懂,既是軍人,服從命令便是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理解劉鴻漸,后來遠在山西的畢自恭聽聞此事后,喝了口酒喃喃道:‘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
劉鴻漸倒沒想那么多,大旱、大寒,百姓無衣、無糧,如果朝廷沒有動作,這個冬季,怕是又起民變,況且朝廷若是有糧食,他哪里還需要跑到這苦寒之地來溜達。
還是自己解決吧!只是苦了那些個地主老爺們了,劉鴻漸只能心中為這些人慨嘆,下輩子還是不要做地主了!
劉鴻漸說到做到,不止是陜西,山西也是發生著同樣的事,以官軍為守,迅雷不及之勢力掃除地主家奴,開倉放糧。
有官軍監督,糧食迅速發放到百姓手中,雖然糧食不多,但配合著野草樹皮想必能挨過這個冬季。
大明的百信其實是最好養活的,只要不至于餓死,沒人會想著去造反,劉鴻漸的舉動贏得了陜西、山西兩地百姓的夾道歡迎。
所有有劣跡的官、商皆被劉鴻漸大軍毫不留情的碾碎,除卻一些素有賢名的縣官以及經常接濟百姓的良商逃過一劫,陜西、山西仿佛成了大明的化外之地。
這里沒有地主、沒有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有的只是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他們辛苦半生,終于得到了自己的土地。
不論來到何處,只要是聽聞大明安國伯來此巡視,衣衫襤褸的百姓皆自發下跪相迎,以感念這位年輕的大人給他們的恩賜。
土地、糧食是他們的一切,劉鴻漸給了他們,所以即使是在凜凜寒冬,即使吃不飽、穿不暖,所有的百姓都面露著笑臉。
因為他們相信冬天來了,春天就不會遠,因為他們知道吃不飽、穿不暖只是暫時的,因為他們,有了希望!
劉鴻漸也知道,他這么做回到朝廷必然會受百官彈劾,但這都不重要,就算是功過相抵,他也覺得值得。
更何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潑出去的水你想收回來,劉鴻漸答應,兩地的數百萬百姓能否答應?
怕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吧!
寧夏、延綏皆是苦寒之地,郝搖旗、高一功部皆是本土原班人馬,以其人守其土,以其土養其人,正合了老丈人他爹孫承宗的謀略。
宣府自有魏鵬鴻據守,劉鴻漸以薊遼督師之職又命唐峯據守大同,向雄據守太原,但固原和更偏遠的甘肅鎮還有所空缺。
劉鴻漸本想從遼東兵中挑出勇將暫代,但他也深知遼東兵并不喜呆在這苦寒之地,雖然遼東同樣艱苦,但畢竟乃是故鄉。
正踟躕間,唐峯、向雄身后各拜出一個大漢,一名呂義,一名劉文,皆是遼東兵游擊將軍,劉鴻漸許他們副總兵之職,令他們駐守二鎮。
又五日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上,劉鴻漸帶著遼東余部與陜西部將作別。
郝搖旗、高一功、劉文、呂義皆撩起戰袍跪倒。
“大人,此去山高路遠,此生能與大人并肩作戰,實為卑職之榮幸!”劉文年約四十,蓄著長須,寒風吹過,胡須間夾雜著不少雪花。
“伯爺,呂義此生打了半輩子窩囊仗,唯有跟隨伯爺的半年間,這仗啊打的痛快,伯爺大義,俺呂某人不及萬一。
伯爺請放心吧,我等以項上人頭作誓,必守得此地安寧,以報伯爺知遇之恩!”呂義說完向著劉鴻漸鄭重的磕了一個頭,額頭觸地,沾染了不少雪花。
郝搖旗,高一功也是當即拜倒,最近一段時間他們二人跟著劉鴻漸打土豪分田地分糧草,劉鴻漸為此地百姓所做的一切,李自成、李自敬、甚至他們自己,都是自愧不如。
想來所謂的闖王也只不過是被權勢地位蒙蔽了雙眼吧!
北風嗚咽,劉鴻漸身著風衣翻身下馬。
“是非功過,任憑他人評說,四位皆是忠義之士,當以百姓為重,以大明疆土為任。
任何敢于侵犯百姓、侵犯大明的人皆可先斬后奏,朝廷那邊,有本伯給你們兜著!
放心吧!本伯有預感,這陜西,本伯還會來的,到時若要讓本伯看到你們懈怠軍備,可饒不得你們!走了!”
劉鴻漸扶起四人,各自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上的雪片,翻身上馬,只有心細如楊天寶看到劉鴻漸的眼角已然濕潤。
“伯爺珍重!”四人拱手。
“走,回山西!”
劉鴻漸揮手,遼東余部并千戶所士兵一萬兩千余向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