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生死勝敗于瞬間的征伐,卻在最后的一刻,伏羲收手了。
錯開了已經避無可避的鳳凰,如瀚海星河碎裂炸開的威能洶涌傾瀉,卻盡數轟擊在梧桐靈根上,讓這株磅礴浩瀚的參天古木都在輕輕顫動,掌落之地更是有裂痕在不斷出現,逸散出純凈神圣的生命氣息。
連極品的先天靈根都能帶來傷害…可想而知,這一擊的力量是何等可怕?以鳳凰現在被全面壓制的狀況來看,若真被擊中,那絕對是要受到創傷的。
天可憐見…這么多年來,鳳凰都有靈寶霞衣的守護,她在跟伏羲的對決中,別說是受傷了,就連一根毛都沒有掉過!
可以說,今天是伏羲漫漫歲月中第一次成功反殺,也是他宣泄往昔憋屈、郁悶的最好機會!
但是,他將這個機會輕輕放過了。
只是震懾,卻沒有傷害。
當然他現在的姿勢與神態,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強勢而霸道,似乎在彰顯著勝利者的威嚴。
一只手抵在靈根上,前所未有的貼近著鳳凰——先前不斷交手壓制,少女一退再退,最后被逼迫得背靠在梧桐樹的枝干上,已經是退無可退了。
而就在此刻,兩人的面龐相近,呼吸相聞,仗著微微的身高優勢加持,讓伏羲得以俯視,在審視和質詢。
他們之間的情況,就像是一只大老虎,在對一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白兔,進行脅迫與施壓。
而作為小白兔的元凰,此刻有些懵懂,有些迷茫。
本來,面對那碾壓性的打擊,她已經感覺到害怕——誕生以來,第一次直面這樣強大的殺伐,那絕對能帶走她的半條性命!
而在那一刻她所能做的,就是決定要不要動用殺手锏,進行反擊。
那種反擊,一旦施展便是顛覆一切,讓一勝一負的結局,變成徹徹底底的兩敗俱傷!
這,讓她猶豫,難以下定決心。
只不過,戰局轉變太快,最后結果更是出乎常理——伏羲竟然主動的退讓,令她一時都有些轉不過彎來。
而當她重新理順思緒后,聽著伏羲略微有些沉悶的聲音,看著無比貼近的面容,感受著一股熱氣沖擊在眉眼間,心…卻又有些迷亂與彷徨。
“沒聽到我說話么?”伏羲語氣淡漠,那一雙代表了心靈門戶的雙眼,其中的眼神光彩就跟哈士奇…不、是一匹狼那樣,超然與孤高,“那我再問你一遍…”
“小鳳凰…你知道你曾經的錯了嗎!”
“呃…我知道錯了…”少女的心情此刻亂糟糟的,連帶著邏輯都有些跑偏,“不對…我做錯什么了?”
“當初你倚仗靈寶外物,進而獲取勝利,這難道不是做錯的地方?”伏羲在諄諄教誨,“你曾經對我的勝利,有多少是你自身的真正能力?”
“我曾經說教過你,可惜你在迷途之中,不知悔改,反而還沾沾自喜,以此為榮!”
“所以再看看,這么多年過去,你的境界又長進了多少?”
“執掌萬神殿,而今還在太乙初期的境界上打晃,不如我這闖蕩天地二十萬年的成果,讓我何其失望!心痛!”
“你知道,當我回歸此地、看到你那淺薄的修為時,是怎樣的傷心?”
“本是大好的苗子,卻在歧途中一往無前,以至于偏離堂皇大道十萬八千里!”
“我這次戰你,就是為了敲打,給你當頭棒喝,讓你迷途知返!”
伏羲義正言辭,讓心態有些彷徨的少女不由得點頭,不過她也不是好相與的,還保持著一線清明,“你剛才還喊出‘凰天已衰、羲天當立’的話的說…”
“你以為我真的要奪你權柄、廢你職位?”伏羲的語氣很不屑,那只抵著靈根的手掌放下、收回,“我那么說,不過是為了激發你的怒火與斗志,讓你展現最強大的力量!”
“而你卻不經思考,直接信以為真…這樣的表現,你我之間的默契,讓我很傷感。”
“如今萬神殿的格局已經定下,成為一種秩序,更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有神圣加入,越來越穩定。”
“我們作為首領者,本身就是諸神的領袖,是這種格局最大、最重要的維護者。”
“如果今天,我真的以武力奪位成功,晉升萬神殿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伏羲的眼神中,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惆悵,被鳳凰清晰的感知到,“這個組織、這個勢力,它的立意和宗旨,就完全變了。”
“所有神圣的向心力,就再不能凝聚成一體。”
“以武奪帥,而非以賢論尊…那今天我能奪你殿主之位,未來的歲月中,那些后晉的神圣,何嘗不能來以此為借口,來奪我之位?”
“到那個時候,滿殿盡是野心家,各自都有小心思,圖謀不軌,還談什么共同進步,共同升華?”
“元凰,你這樣的心態與想法,讓我太失望了…”
伏羲的措辭嚴厲,讓少女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作為殿主,你要學會成長啊…”伏羲嘆息著,一只手搭在小鳳凰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拍了拍,“我時有外出,你作為坐鎮此地的最高領袖,要有大局觀,明白嗎?”
“嗯。”元凰低聲應是,似乎很灰心喪氣的樣子。
“唉…”伏羲輕輕撫摸著少女的腦袋,最后帶上幾分強硬,讓她抬頭直視他,兩人雙目相對,“要知道,我可是對你抱有很大期望的。”
“真的嗎?”
“騙你做什么?”伏羲語氣中不勝感慨,“事實上,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磨練你!”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綻放最燦爛的光彩!”
元凰愣怔,而伏羲卻是趁著這個機會后退兩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轉身,徑自從這里離開了。
將要踏出殿門時,留下了這樣的一句話,在宏偉的殿堂中回響。
“好好想想,好好反思…我期待著你的進步!”
“咔嚓!”
伏羲徹底離去了,走時還不忘記順手替元凰關上了殿門,仿佛是要為其留下一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讓她能夠靜靜的考慮與反思。
當然…在殿門合攏后的那一瞬間,伏羲一直強行按捺的冷汗就像是小河一樣洶涌而出,濕透衣衫,甚至在腳下都留下了一汪水灘。
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身邊就能夠發現,這一刻他雙手雙腳都是軟的,幾乎半點都不受力,像是隨時都會癱軟在地上。
“呼呼…”
伏羲大喘著氣,臉上帶著幾分劫后余生般的慶幸,后怕的回望著身后殿堂。
“之前的那種感覺…心動?”他咬牙切齒,“那tm的是心梗啊!”
“金風未動蟬先覺,生死門前心自知…”伏羲嘀咕著,輕手輕腳的向遠方移動,實在是被嚇到了,“涅道在對信息的屏蔽上,天然克制了我的天機推演,她的手段除非明著擺出來,否則我都看不出虛實,甚至連能不能對我造成危險都不知道。”
“要不是我這次境界比她高很多,最后關頭本能察覺不對,恐怕事情的發展就不可挽回了。”他齜了齜牙,“我下重手、徹底鎮壓她的時候,恐怕也是她放出殺手锏的那一刻。”
“那種手段想來是不能輕動的,有什么限制,但絕對可怕…能讓我有那么強烈的警兆感應,一旦放出來,我不死也要重創!”
“好在我最后勉強收手…這些歲月,她又或者說是萬神殿,究竟折騰出了什么大殺器?”伏羲很苦惱,“這次的作戰計劃,又失敗了。”
“嘶…不好!”他警醒,“我得趕緊跑路!”
“要是她回醒過來,知道我剛才是在胡說八道…”伏羲的臉色有些發白,“下場…實在堪憂!”
這樣想著,他就再顧不得什么,第一時間化作遁光,橫掠天穹,要遠避兆億里之外。
“伏羲…你要去哪里?”看著某人能夠全頭全尾的走出來,變得很是吃驚的先天神圣先是茫然,而后急切的追問,“出了什么事嗎?”
“我突然想起來,半路上丟了一件東西,要去找回來…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你們不用擔心!”
遠遠的回應一句后,伏羲的身影就消失在天宇中,再難捕捉到蹤跡。
他是打定主意——要暗中觀察一段時間,看看之后的情況會怎么發展,也好避過鳳凰可能的火氣。
“他好像是在倉皇遠遁…”商羊表情木木的,“那兩個人的對決…是誰了?”
“伏羲在逃竄,看起來是輸了?”白澤很遲疑,“但是他又一副占了便宜就跑的樣子…”
在場的神圣面面相覷,一個個摸不著頭腦。
同一時刻,鳳凰殿中。
看著伏羲遠去、到最后消失的背影,看著宮殿的大門被輕輕閉合上,倚靠著靈根一側的少女愣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她不自覺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不知在何時,上面已經騰起紅云,明艷如霞,燦爛無比。
她的眼神飄忽,眸子最深處似羞似窘,情感變化太復雜。
少女抿著唇,此刻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在綻放,“伏羲吶…你怎么總覺得我好騙呢?”
這話很驚悚,要是伏羲聽到了…估計他跑路的速度還要再提高一點。
“不過為什么明知道你在胡說八道,我卻有一點小歡喜?”她嘴角彎彎,“好奇怪呢…”
“話說回來,這一次你是真的厲害。”元凰輕輕低語,“必須承認,論境界,你徹底超越我了。”
“拋開外物的對決,我不如你。不過…”似乎是在給自己鼓勁,“如果是真正死戰,又做好準備,先倒下的可不會是我。”
在這一刻,鳳凰的手中開始有一件器物艱難浮現,似乎僅僅只是召喚出來,就都要耗費莫大的精力。
當它完完全全的出現后,雖然沒有什么異象,但是那亙古長存的先天靈根卻直接搖動了起來,這是那靈性的忌憚!
而這變故的源頭,是一桿戰矛。
嚴格的說,是一桿已經徹底破碎、又被勉勉強強重新黏連在一起的戰矛。
它的光澤是黯淡的,一點威壓氣機都沒有,更談不上什么天地共鳴、萬道交織,非常的平靜,甚至平靜到了死寂的地步。
‘神’已死。
——這是最合適的描述。
與一般的先天靈寶截然不同,這件兵器…屬于混沌的魔神,是曾經至強者的配兵!
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的征伐,斬滅過多少的強敵,矛身、矛尖上還有黯淡卻始終不曾消退的血痕,縱然跨越了漫漫時光,仍然存在著,銘刻曾有過的輝煌!
然而,不論有怎樣煊赫的過往,如今都沒有了意義——因為它的靈性早已徹底消亡,伴隨其兵主,殞落在蒼茫混沌的大劫中。
被抹殺的太干脆、太徹底,那是從最根源上的誅滅,根本不放過一丁點的生機。
直面盤古大神,要與其決生死,又有幾尊魔神能混個好下場?
徒留下遺骸,還有內部殘破的法則紋絡、大道至理。
甚至,就連這兵器的形體,都斷裂和破碎,徹底的分成了幾段。
現在還能保持大致的形態,還要多虧鳳凰的手筆,在十幾萬年前無意中找到一段矛尖后,漫長歲月的尋找與搜集,終究是集齊所有碎片,拼湊出完整的樣子。
破鏡難重圓,而這破碎的兵器,它所銘刻至強大羅的道路也終究是崩碎、斷裂,不復圓滿一體。
想要靠一般的手段去發揮、催動,作為平常時候征戰對決的重要力量,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但這并非說,絕對無法駕馭!
“我這個殺手锏,盡管不好正常使用,能放難收,更需要消耗從兇獸本源中提取的混沌遺存作為催動代價,但是一旦動用,等閑的太乙神圣,不死也要重傷。”元凰輕嘆,“可惜,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不好對伏羲使用啊…”
這是她先前猶豫的根源,終究是有些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