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話,讓伏羲再度想起了曾經被鴻鈞支配的恐懼。
那是一段夢魘般的歲月,甚至延續至今天——每到一個地方尋找寶藏,總能發現他的蹤跡,如影隨形。
“像那位一般的存在,洪荒宇宙中有一個我都嫌多。”伏羲認真對冥河說道,“若是再出現兩個、三個,我怕這片天地都會被掀翻過來。”
“不至于吧?”冥河疑惑,有些不敢置信。
“你太年輕,太天真,也太懵懂,對世事不夠了解,不知道他有著怎樣的‘豐功偉績’,所以會這么認為。”伏羲有感而發,“當你知道他的真面目,再回頭看就不會這么想了。”
“比如說…”他點指身旁的業火紅蓮,“如果沒有他橫插一手,這株仙蓮豈不就是歸你所有?”
“一株最極品的先天靈根,能說你不動心嗎?”
冥河一愣,隨后低頭沉思起來。
“怎么樣?”伏羲笑了笑,“有什么感想?”
“的確,照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些心痛…”冥河沉吟片刻,突然失笑,“不過,有舍有得,說到底我也不虧了。”
“沒有直接得到極品的靈根,卻因為他演道靈根法則,我借此培養出上品的仙蓮。”一株紅蓮出現,在他身旁搖曳,“這種事想要靠我自己去做,可能一億年、十億年都如同夢幻空花。”
“上品與極品,彼此之間雖還有差距,但烙印讓我能不時過來參悟高深境界,也差不多彌補回來。”冥河微笑,“得與失,相差不多。”
不得不說他看得很開,沒有太多的怨懟,甚至在漫長歲月中找到另類彌補方式——把鴻鈞當成教學錄像,視作一個人形點讀機。
鴻鈞牌點讀機,哪里不會點哪里,絕對值得擁有!
“道友心態真好。”伏羲不得不感慨,對冥河心態表示敬佩——最起碼這件事放在他的身上,那是很難咽得下這口氣。
現在很安穩,那是因為打不過,等哪天戰力爆棚,能夠打出碾壓…一定要讓某個家伙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
“對了…”他皺起眉頭,“說到靈寶,我突然想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有些困惑,有些不解,總感覺什么地方不對,卻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不由自主陷入冥思苦想的狀態。
目光游移,變幻不定,直到落在某個特殊事物上,識海中靈光閃過,讓他陡然拍掌,“沒錯,就是靈寶…”
看著背負冥河身后的兩柄殺劍,盡管它們鋒芒內斂,但只是存在于那里,就讓人元神震顫,感到驚悚。
“以鴻鈞那種天高三千丈的作風,怎么可能放過你身上的兩柄殺劍?”
“而且,還是這種一看上去就很可怕的殺道靈寶!”
“難道他改了性子,還是對殺伐屬性先天靈寶有某種偏向性的不待見?”伏羲嘀咕,“上次的弒神槍是這樣,現在的殺劍也是這樣…”
對于他的困惑,冥河也很懵,表示想不出個所以然,無奈攤手,“我也不明白…可能是他一時錯過了吧?”
“反正元屠阿鼻一直常伴在我身邊,沒有失去過。”
這話一出,讓伏羲是赤果果的羨慕——大家都是先天神圣,同樣的根腳,為什么開局之后的待遇相差那么大?
都是家里遭劫,被某個不請自來的家伙光顧,但是不周山中干干凈凈,冥河這里卻是大體沒有損失!
“我能不能喊一句——天地不公?”伏羲哀嘆自己不幸的命運,“究竟是哪里有問題?”
從冥河手中借來殺劍,元神如水般傾灑覆蓋,觀看揣摩這對靈寶。
單一的一柄,只有上品品階。但若是雙劍合一,元屠阿鼻相輔相成,便是最極品的殺道靈寶!
它們有最可怕的鋒芒,有最宏大的意境,可殺眾生,亦可殺天地!
伏羲靜靜品味其內蘊的奧義,恍惚間有感,像是看到了星河破滅,看到了眾生滅亡,看到了宇宙崩塌…都是毀滅的景,都是殺戮的果!
雙劍裂萬古,一道殺萬道!
“說句實話,我道行進步的速度不慢,還多虧了這兩柄殺劍。”冥河道,“懷抱它們而孕生,或許是我最大的幸運吧。”
“你是懷抱殺劍而生?”伏羲若有所思,“如果是這樣,我或許明白鴻鈞對你‘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就不善了,針對某人。
“哦?是什么原因?”冥河好奇,“能讓他就這么放過我?”
“無它…明搶和暗竊而已。”伏羲撇了撇嘴,“它們造成的結果相同,都是我們失去靈寶,性質卻不一樣!”
“你懷抱殺劍而生,等于直接就打上烙印,這個時候鴻鈞拿了,那便是明搶。”他語氣沉凝,“不管怎么辯解,他都沒有道理可言。”
“如同是殺神奪寶,除非占到理,否則就等著舉世皆敵罷!”
“而暗竊?雖說也是來到神圣的地盤不告而取,但只要地主沒有發現,就有的是理由搪塞過去。”
有眼不識金鑲玉,寶在腳下不自知,能怪得誰來?
——盡管這其中,大部分是因為鴻鈞仗著領先太多的境界來取走,但勉勉強強也說的過去。
畢竟嘛,強者的手段,能說是‘竊’嗎?那叫機緣!
機緣、機緣…“天材地寶,有緣者得之”的道理了解一下?
“總而言之,應該就是如此了。”伏羲長嘆,向冥河詳細闡述了他的看法。
“原來是這樣嗎!”冥河恍然,“那很多問題就能解釋的通。”
“道友能給出這樣合理的說法,真是不容易…想必是思考了很久,對那個人怨念深重。”他感慨一聲,勸慰道,“請量力為之,理智而行啊!”
“我知道我知道…”伏羲表情僵硬,沒有說出心底的話。
‘哪里是思考很久,就是脫口而出。’心里碎碎念,‘性格思想決定的…因為我也想要這么干啊!’
‘只不過,沒有鴻鈞那樣的實力而已。’
‘說起來,我和他也算是半個同行了!’
同行是冤家,這個道理再正確不過,所以橫豎上下怎么看,他都覺得鴻鈞不怎么順眼。
“事情已經發生,再考慮也沒有多大的用處。”他轉移話題,“反正,我們也無力阻止。”
“就是不知道,現在苦了哪位道友,正在遭受魔爪,被他禍害?”
“可憐啊…”
一片隱蔽卻又神圣的凈土,被伏羲念叨的鴻鈞就身在其中。
雙眼閉闔,他便這樣靜靜的盤坐著,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像是能夠一直保持到宇宙破滅的那一刻。
“呼!”
微風吹拂,讓其身后一株仙根枝葉搖動,嘩啦啦作響,靈光閃爍間垂落下千百萬條大道氣芒,勾連至高法則,闡述永恒與不朽。
這是一棵很有靈性的神樹,通體猶若一塊碧玉雕刻而成,綠霞漫漫,生機勃勃。
一種靈光從它身上蔓延而出,灑遍整個凈土,那是智慧的光,是思維的光,可讓人覺悟,讓人超脫。
菩提,是這棵神樹的名字。
它是極品的靈根,是智慧的源泉,而今卻被鴻鈞尋到了,盤坐在樹下,像是在沉睡,像是在長眠。
一人一樹,保持一種微妙平衡,恍惚間有獨特氣場在重疊,演繹智慧的法理。
這一幕,仿佛會持續到時間的盡頭。
直到有一天,似乎是休息足夠,亦或者是某人在血海中的碎碎念把他驚醒,緊閉不知道多少千年的雙眸睜開!
“轟!”
由沉靜而復蘇,此刻有最宏大的道力在蔓延,不止是空間的維度,還包含時光的領域。
縱橫過去未來,睥睨宇宙八荒,無數的法則,無盡的神通,一剎那間便充斥了這片天地。
一件件靈寶縱橫飛舞,它們透射出光輝,連接在鴻鈞的身上。
那是它們的道路,獨屬于它們的秩序,而今齊現,仿佛化作了洪爐,又仿佛化作了道火,在煅燒和錘煉,升華他的道!
這一刻,菩提樹上萬葉搖動,莫可知、莫可名的經文聲在響,諸天合道,百經齊現,共唱和鳴,照耀了輪回。
一層光輝在歲月中傾灑,古老的道音在歌頌,恍惚間闡述了宇宙的起始和終結,天地的誕生與滅亡!
這種宏大的異象蔓延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有千百萬年,又似乎只是過去了一瞬間。
時間在這里是錯亂的,空間在這里是重疊的,都被壓縮內斂到極致,讓人無從發覺曾有過一尊至強的神圣在升華。
直到鴻鈞功行圓滿,所有的異象才淡去,歸于平靜。
悠然起身,微微抬頭,天宇星空盡在眼中,像是能將整個天地都洞悉,無所不見。
半晌之后,他驀然笑了,很是意味深長。
“嘿…”
搖了搖頭,視線收回到身旁,看著菩提神樹,語氣贊賞,“你很不錯…我見過很多極品靈根,你是讓我覺得最有助于修行的。”
“并非是元神法力的增益,而是智慧的提升,讓大羅境界都能受益匪淺。”鴻鈞感嘆,“可惜,這一次我整合蛻變、再踏出一步,你的用處就變得很微渺了。”
“你有最初始蒙昧的靈智,我就不強行將你帶走,總要考慮一下你的意見。”他在輕語,“愿不愿意追隨于我?”
“嘩啦啦!”
古樹上枝葉搖曳,像是在否定。
“不愿意?那就算了。”鴻鈞語氣淡淡,不甚在意,“不過你此次有功,我便提點一二。”
“你不是想著他日能掙脫桎梏,化形成功嗎?”他漫不經心的道,“這條路不好走,你要有心理準備。”
“極品先天靈根若化形,論根腳、論潛力,要勝過世間九成九的神圣…畢竟這世間神圣數千,極品靈根才多少?超不過二十!”
“只可惜,這個過程中靈智圓滿是一關,超脫靈根自身時間桎梏又是一關。”
“你的靈根特性是思維、是覺悟、是智慧,第一關不難過,但第二關卻是天塹。”
“中品下品的靈根也就罷了,還有丁點希望,可誰讓你們是極品靈根?”
“本體就已經通玄,不修自有大羅境界應有本能、無盡時空自在永恒。”他緩緩踱步,“原本優勢好處越多,掙脫出來的難度就越高!”
“不掌控本體,就不能超脫化形,而要掌握本體,那就得有大羅級數的境界道行。”
“這是一個死循環——你不化形出來,修成自己的道,貫穿上下前后左右,橫絕過去現在未來、成就大羅,拿什么去覆蓋與掌控自己的本體,超脫化形?”
“這一點上,你遠不如血海中的那株蓮,有地利加成——它扎根血海,那是能從開天辟地一直延續到宇宙終焉,苦熬無量量時光后,總有質變的一天。”
不能以道果貫穿過去現在未來,但卻有一種笨辦法。
靠自己活那么久,勉勉強強也算是時間線上永存了。
“你的道路,注定坎坷而艱辛,希望渺茫到近乎不存在。”鴻鈞道,“除非有朝一日,有修行心靈之道的大羅神圣,愿意犧牲自我,成就于你。”
“心靈智慧,合二為一,珠聯璧合,才有讓你打破枷鎖的一線可能。”
“那是天大的犧牲和付出,對你有再造之恩…只可惜,這洪荒天地中有這樣的存在嗎?”
他說的很殘酷,在前方近乎是一條徹頭徹尾的絕路,看不見一絲希望。
“言盡于此,你日后好自為之。”語氣悠然,“若是有朝一日你成功化形,再見到我時,可給一份補償,結算今朝樹下悟道之因果。”
鴻鈞揮了揮手,就要上路,走出幾步后卻停下來,“對了…差點忘記一件事。”
“貧道掐指一算,此地有一寶與我有緣。”夏姬八比劃了兩下后,他就出手了,很干脆利落,也很霸氣無雙。
“轟!”
一片空間爆碎,成為虛無,而在這其中卻有一只手探出,不知伸向何方。
當其再收回時,已經多出一件杵形靈寶,寶光爍爍,掙扎不休。
“乖,別鬧!”
一巴掌拍下去,讓一切反抗成為泡影,靈寶“主動”臣服。
整套操作熟極而流,顯然不知道干過多少次了。
“去休…去休…”
鴻鈞揮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片云彩…只是帶走一件靈寶而已。
他并不知道,或許知道了也不在意——臨走前這一幕,給菩提樹中尚且稚嫩和蒙昧的意識帶來多么巨大的觸動。
“好羨慕…好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