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日天…不對,太昊伏羲,此刻躊躇滿志,發誓日后的成就,一定要足以匹配今朝所定下的道號。
當然夢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想做到那樣的地步,非得證就圣人道果不可。
現在他才只有太乙的境界,相差太遠。
“無所謂了…路在腳下,一步一步的走,說不定哪天就成功了呢?”伏羲的目光深邃,“就算失敗,經過一場努力,也可以說不枉此生。”
“…才怪!”他心中嘀咕著,“要是失敗了,難不成以后都要靠吃妹妹的軟飯,才能勉強維持生活?”
“那得多丟人啊!”
給自己鼓舞打氣,斗志昂揚,盡管此刻還在提升法力的過程中,也沒有忘記工作,取出一本精致的小冊子,在上面寫寫畫畫。
“你在寫些什么?”鳳凰被吸引了,挪移到他的身旁,低頭看去,卻是一些修行術語,羅列排布,詳細易懂,最適合初學者的資料。
“我在為日后準備。”伏羲道,“雖然我們本質上是為了架設天網,但是表面上檢測洪荒世界元氣變遷的遮掩行為,還是要做的。”
“不僅要做,而且要做好。”他平靜的闡述,“除了這些之外,以后萬神殿發展壯大、去搶地盤的話,總不可能每次都是我們這些先天神圣親力親為吧?”
“打地盤的時候動手無妨,鎮守的時候還是我們去承擔?不可能的事,太掉逼格了。”
“所以我們需要人手,戰士也好,炮灰也罷,總之要一個足夠巨大的基本盤。”
“我現在在做的,就是編寫一套修行理念,在我們萬神殿周圍的地盤擴散,預先培養出一部分來。”
一邊解釋著鳳凰的困惑,伏羲手中的動作不停,在不斷撰寫。
事實上,這不僅是他傳法眾生的憑依,也是一份修行至今的心得總結。
從后天生靈的凡境,到先天神圣所立足的仙境,都容納在其中,字字珠璣,用最淺顯的語句,闡釋了修行的根本奧秘。
在整個洪荒世界中,伏羲所擁有的視角,幾乎可以說是最特殊的——不僅有身為先天神圣的今生,還有著曾經在紅塵苦海中掙扎的前世。
非凡的境遇,由此帶來了對修行最奇特的感悟,與眾不同。
可以這么說,論及對修行本質的理解,除卻不知身在何方的鴻鈞大佬,就屬他最了然了。
當然這份了然的原因,有不少著落在鴻鈞的身上,玄門仙道,堂皇正大,是一條超脫的道路。
“不踏超凡,皆為浮云,不證真仙,何談自我?”鳳凰一字一頓的念著所看見書冊上的內容,有些不解,有些迷惑,“什么意思?”
原諒她的不明白——作為生而不朽的先天神圣,她很少關注后天生靈的修行道路,不了解其中有著怎樣的問題。
“就是字面意思。”伏羲暫且停下了筆,給疑惑的少女解釋,話音中有幾分意味深長,蘊藏了太多太奇異的情感,“浮云嘛,很好理解,如過眼云煙,不值一提。”
“自我…這不是由誰所賦予和定義,而是以人道的視角去判定,算不算是一個有著真實自我的生靈。”
“真實自我?誰沒有啊?”鳳凰有些想不通,不太能理解。
“你沒有關注過那些后天生靈,尤其是那些連修行道路都沒能踏上的生靈,不清楚這其中的種種內幕。”伏羲的眼神有些恍惚迷離,像是回憶著什么,“一個生靈,支撐它生命的一切,都是由這片天地所賦予的。”
“它的骨,它的肉,它的血,它的心…所有的一切,可以說都不是它自己的。”他的話音飄渺,在鳳凰的耳邊響起,如同遠在九重天外,“這些都是什么決定的呢?”
“深藏在每一個最細小單元中的生命遺傳序列,將一切種種都做出了規劃,這是漫長歲月中天地的抉擇,早在最開始便已經定好了未來的框架。”
伏羲有感而發,這是回憶起前生,在天地中顛簸,喜怒哀樂,人生百態,卻皆是一場大夢,每個人存在過,卻又似乎沒有存在過。
喜歡上一個人,一見鐘情,不可自拔,認為這是源自自己心靈的觸動,給它賦予了種種美妙的說法。
什么“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而過”;“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換來今世的一次相遇”…
極盡抒情和贊美,恨不得吹到天上去,肉麻無比。
然而,這一切真的全都是屬于你自己內心的情感、沒有一絲一毫外界因素的影響嗎?
怎么可能?
根據伏羲前世偶爾了解的一些知識,一見鐘情墜入愛河,很多時候都是一些體內激素產物在影響,什么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內啡呔、苯基乙胺…
它們的源頭是什么?是你自己的生命。
而生命的來源是什么?天地在歲月中的一次次選擇,編排好了生命的基因,最終成就了你。
看似擁有一切,實際上你的喜、你的怒、你的哀…你的一切情感,都不由自主。
這樣的你,何談真實?何談自我?
天地就是一張網,潛移默化的影響,讓人從始至終都在網里,被緊緊的纏繞與束縛。
不入超凡,不踏仙境,就皆是虛幻。
反過來也可以說,踏上修行道路,甚至超越凡境,成就仙道果位,便算得上是掙脫天地的第一重束縛,從此我便為我!
在伏羲的判定中,在人道的規則里,這樣的成就才算是真正有了自我!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便落在“修真”二字之上,不是練氣修行,而就是字面的解讀——修真修真,借假修真!
肉身是天地賦予的,真靈也是天地演化的,仿佛是一個牢籠,緊緊的困鎖與束縛,不容掙脫。
但正所謂大衍五十,其用四九,尚存一線生機,可以去偽存真,證得真我!
那就是超凡的力量!
法力,真氣,魔力,斗氣…不管怎樣的稱呼,但凡是在自我意志下從肉身中衍生出來的升華性力量,便是代表超越了凡俗,從此踏入新的層次。
肉身是天地第一手加工的產物,受到的束縛與控制太多,沒有關系——在這樣的基礎進行第二次加工,借假修真,打上自己的烙印,增添進新的變量,便是掙脫天地束縛的開端!
自我真靈以構筑全新循環體系的能量為憑依,某種程度上便等于跳出了原本束縛的網。
在這樣的道路上走得越遠,越是能把控自身,掌握真實的自我。肉身受到外界環境所帶來的情感影響,在這個時候不再是主導、支配自身行動的根源。
而到了仙境,能夠擁有不朽特質,一定程度上比肩天地長久的領域,就算是圓滿,真正有了完美的自我,立足在特殊的狀態。
這種狀態,便是——太上忘情!
太上忘情,并非無情。情感什么的還是有的,只是卻不會再被情所牽、不為情所困,如提線木偶一般,渾渾噩噩的被動按照劇本去上演。
七情六欲仍存,但是一顆心靈純凈無暇,明白洞悉自己的處境,可以主動從容處理一切,豁達超然。
先天神圣生而為仙,生而不朽,便是都有這樣的本能。
他們都有真實的自我!
因此,在情感不再能牽制、蒙蔽理智的情況下,每一尊神圣鮮有犯傻的時候,很少會沖動,都是謀定而后動。
也因此在先天神圣之間,想要有什么一見鐘情的事情發生…伏羲表示,絕對是想多了。
大家都很冷靜,都不會被愛情沖昏頭腦,什么戀愛中智商為零?想都不要想啊!
如果要彼此結合,共度一生,那也是會經過最冷靜與理智的思考,方方面面的考慮之后,才會給出最終答案。
當然,雖說沒有一見鐘情那樣唯美浪漫,但若真的選定了,卻絕對是一生一世,永不后悔。
在伏羲前世種種神話傳聞中,凡人之間有姻緣破碎、負心背叛,但仙神之間可曾聽聞過這樣的例子?
似乎沒有。
都是出自本心的抉擇,因此才能有珍貴到無以復加的感情結果。
同樣的,也能間接的推導出一個結論,讓伏羲神傷與嘆息。
‘后宮什么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開后宮了…’
‘我是千肯萬肯,但那些女仙女神可不會同意啊!’
‘不會被愛情沖昏頭腦,一個個智商在線,本身又有強大本事能自力更生、自給自足的女性神圣,她們怎么可能自我作賤、委身后宮?想想都不可能!’
‘如果靠欺騙的手段造成事實性結果,嘶…恐怕那下場會很慘烈。’
‘負心薄幸者,死——絕對有人能喊出這句話,也絕對有能力將其付諸于實踐!’
枕邊人做出背刺,那帶來的后果絕對可以說是災難,伏羲不想有這么一場經歷,實在承受不住。
一個例子——像是欽原這樣刺客中的不世強者,經歷無盡歲月的蟄伏,只為等待一閃即逝的時機捅上一刀…
伏羲就得希望,那個時候輪回已成,才能有一線生機。
不,他可能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會被殺到魂飛魄散,真靈成空!
伏羲一部分思緒在放飛自我,另一部分統攝身心,緩緩言談,解釋鳳凰的困惑。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別說一心二用,一心兩千用、兩萬用,都是小菜一碟。
“天地桎梏我們的身,這只是最表面、最淺顯的枷鎖,也是最好破解的。”伏羲悠悠道,“這是仙境之下修行的主旨,對應天地大宇宙,構建人身小乾坤。”
“當然這‘小乾坤’的要求不會很高,只是一個簡陋的雛形,但若是圓滿自如了,卻也能抵消天地束縛,真正把握住自身的獨立意志,不再是一朵浮云。”他輕輕嘆息,“可以長生久視,擁有了自在,也算是踏上追逐我等先天神圣的道路。”
“原來如此…”鳳凰若有所思,“后天生靈,卻是有這樣的束縛與局限么…”
“根腳嘛…我們先天神圣的起點,或許就是很多精怪妖獸追求一生的終點了。”伏羲搖頭,“事實上,后天生靈有枷鎖,我們又何嘗不是?”
“只是更隱秘罷了,但并非沒有,而且也更難破解。”
“哦?”元凰微微動容,“我們也有枷鎖?是什么?”
“我鉆研天機,把握天地之勢,追尋萬物軌跡,略有所得。”伏羲沉吟,“你看那落葉凋零,大地是它們最終的歸宿,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有了真實的自我,每一次的選擇、每一次的決定,都是發自本心沒錯?”他組織著自己的言辭,“這一次次的選擇與決定,它們匯集,由點滴水珠而成滔滔江河,親手編織出了屬于我們的命運!”
“我們的命運和這洪荒、跟這宇宙結合在了一起,互相干擾,互相牽制。”伏羲輕語,“我們順從本心去參與到改變世界的偉業,但這個過程中,又何嘗不是世界在改變著我們?”
“到最后,我們也是身不由己,被裹挾在時代的洪流之中,只能順著那種大勢去前行,無法違逆。”
“因為到了那樣的程度,逆勢…便是在逆自己啊!”
“這是更浩大的局,在束縛與枷鎖我們,因和果的無盡糾纏,只要還在這片世界之中,就永遠無法避免。”
“我想,縱然是成就了大羅,也跳不出這個局,最多是擁有了暫時中場休息的權利。”
“或許在那個層次上更進一步,實現質的飛躍,做到因果不加身、歷萬劫而不滅的程度,才算是真正掙脫了天地的束縛罷!”
因果不加身,萬劫而不滅,這種描述所對應的,其實正是洪荒宇宙中最尊貴的位格——圣人!
“超脫超脫…真的是修行不止,超脫不止!”
伏羲說了很多,融匯前世今生許多或真或假的信息,有感而發。
鳳凰就在一旁靜靜的聆聽,眸中閃過若有所思的光彩,她像是聽懂了,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