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他盼了大半輩子,他盼了大半輩子啊…好不容易得了好消息,我作甚不早些叫人過去報喜…”
唐娘子捂著臉,已是泣不成聲。
秀秀還滿臉懵懂,馬寨主睜大眼睛,目光已經落唐娘子腰腹之間。
這是有了?
唐光盼了半輩子的能有什么?
不就是一兒半女,親生骨肉?
馬寨主倒不好再看著,忙勸道:“弟妹還請多保重,越是如此,越是當愛惜身體,保全了老唐的這點兒骨血,才不辜負你們夫妻結發情分…”
唐娘子聞言,肩膀一抖,哭的更傷心了。
馬寨主瞧著不對勁,恍然大悟。
唐光除了這一妻,還有一妾尤氏。
之前他將尤氏安置在州府外的私宅,中秋節后南下小含山前接回州府這邊。
瞧著唐娘子的樣子,這懷孕的是那尤妾?
馬寨主不知說什么了。
唐光為了這妾前頭折騰的厲害,打小撫養的外甥都送走了,與發妻也差點決裂。
如今他去的倉促,麾下人馬能接手的只有他外甥仇威。
這個遺腹子要是托生在唐娘子肚子里還好。
仇威視舅娘如母,以后待這小表弟、小表妹,也是親兄弟無差。
可投胎在尤妾肚子里…
這就要復雜了。
只是不管如何,既是唐光遺腹子,馬寨主無論如何,也要出手幫著保全。
“既是老唐盼了大半輩子的骨肉,如今叫他好好落地,回頭好好教養,日后香火也有了傳承,老唐地下能瞑目,弟妹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就是唐家列祖列宗,也會念著弟妹的賢良…”
唐娘子漸漸止了哭,臉上添了些許生氣。
她是極傳統的女子,很是為不能為唐家開枝散葉愧疚。
馬寨主的這番話,算是說的她的心坎里。
之前知曉妾室懷孕,沒有立時派人給丈夫報喜,多少帶了些女子的計較,可要說她容不下這孩子,那是萬萬沒有的。
夫妻一場,她能為丈夫的,也只有這個了…
因帶了大夫同行,馬寨主就直接叫大夫去給尤氏診脈。
脈如滾珠,兩個半月的身孕,確認無疑。
尤氏神色怏怏,因是頭次懷孕的緣故,她反應很厲害,吃什么都吐,本就是瘦小嬌弱體格,如今瘦骨嶙峋的,眍著眼睛,很是駭人。
就是看診這功夫,她又干嘔了一回。
唐娘子見了,實不放心。
她是沒有懷過孕的,卻也曉得這女子懷孕前幾個月不穩,多少小心也應該的。
“馬六爺…這…”
唐娘子急的眼淚都出來了。
要是這個孩子沒來還好,已經來了,要是保不住,她真就成了唐家罪人,無顏去見唐家列祖列宗。
馬寨主也頭皮發麻,忙道:“弟妹別急…回頭叫李娘子過來給你搭把手…”
這李娘子不是別人,就是李千戶之妻。
二十多歲,卻是已經生育兩子兩女,最小的未及周歲。
這樣婦人,應該是知保胎事宜的。
李千戶家也在州衙后頭住著,唐娘子打過照面,聽著這話,這才略安心。
秀秀再懂事,年歲在這里,女子孕事對她來說也是遙不可及之事。
因此,大人說話,她始終緘默。
待出了唐宅,秀秀方小聲道:“六伯,…尤氏是不是要死了?”
馬寨主見她嚇到了,不由后悔。
作甚之前沒想起李娘子來,直接拉李家夫婦隨自己過來就是。
“沒事的,婦人懷孕都有這遭…過了前幾個月就好了…”
“有人也不好呢…我娘…就是生我沒的…”
小姑娘的聲音越發低沉。
馬寨主默了默。
他的婆娘也是生馬駒子沒的。
這產育對女子來說,就是生死關。
只是該開解還得開解,要不然耽擱了霍家以后抱孫子,他就是罪人。
“出意外的畢竟是少數,對大多數婦人來說,生孩子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省事,不說別的,李娘子就是五年生了四個…還是要看身體,身體結實了,就好了…”
秀秀忙不迭點頭。
那個尤氏原來就病歪歪的模樣,肯定是她自己太虛,才會半死不活模樣。
馬寨主也沒耽擱,直接就尋了李千戶,說了請托,想要讓李娘子過去唐家照應孕婦。
李千戶正帶人預備靈堂。
唐光位次居于眾頭領之末,卻也是滁州軍元勛級人物。
他的喪事,就要大辦。
昨日是滁州的士子考試,這幾日衙門正在閱卷。
李千戶就將閱卷什么的都交到宋二爺手中,自己專司治喪之事。
對于馬寨主之托,李千戶滿口應下。
他是極周到的性子,曉得這一胎的重要,回去仔細叮囑妻子:“萬沒想到唐爺還有骨血留下,幾位爺都是重情之人,都會盯著這一胎。你多受些辛苦,幫唐娘子保著孩子生下來,就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李娘子遲疑道:“大家這般大張旗鼓的重視這遺腹子,要是落地是個男兒還好,要是個女孩兒,豈不是讓唐娘子不安?”
李千戶擺擺手道:“不拘男女,只要平安落地就是圓滿,這孩子的前程差不了…”
按照李千戶說想,最好生個閨女,才是兩全其美。
真要是個兒子,長成要十幾年,前頭有仇威在,也沒有將唐光所留人馬留著,等著奶娃娃長大的道理。
一甥一子,日后,少不得扯皮。
李娘子并不是多舌之人,問過這一句,就收拾收拾去唐家了。
她不過是曲陽雜貨店家的閨女,之前嫁給捕快出身的丈夫算是門當戶對。
如今到了滁州,李千戶身份今非昔比,打理一州政務,她心中也很是不安。
能幫上丈夫的忙,她樂意之極。
霍五父子一行,早上離開廬陽,中午途經慎縣。
早有人打前站,通知慎縣這邊。
留守的千戶與慎縣知縣都在城外恭候。
霍五見了兩人,沒有多說什么。
廬州同知都沒換,下邊幾個歸降過來的知縣,霍五也暫時不打算動。
維穩為先。
等到過了江,再回頭捋一捋廬州。
顯然,這個決定,使得廬州上下很是安心,平穩過度下來。
霍五一行在慎縣城外打了個站兒,下午繼續趕路。
日暮時分,一干人已經穿過小含山,到達滁州境內。
野外扎營一晚。
次日,大家又是早早啟程,中午到達曲陽縣。
之前留守曲陽縣的王千戶,已經被霍五緊急調到和州駐守,如今暫代曲陽留守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請假回滁州處理高月事的張千戶。
之前,他送姐姐、姐夫回來,沒等回和州復命,霍五對曲陽兵的緊急調令就下來了。
王千戶就請張千戶暫留曲陽,自己帶了兩千曲陽兵,往和州去了。
瞧著張千戶胡子拉碴的模樣,全無之前的爽利,鄧健皺眉道:“什么樣子?家里頭的事兒還沒處理好?”
張千戶苦笑道:“前幾日我姐夫同我大姐和離了…”
鄧健聞言,立時撂下臉。
高姐夫此舉,是打張千戶的臉,也是沒將鄧健放在眼中。
張千戶忙道:“姐夫到底是與我有撫養之恩,又是將要知天命的年歲,就隨他心意吧…”
張千戶早就想過姐姐、姐夫會遷怒自己,卻沒有想到會鬧到這個地步。
他想要將沒出生的孩子送給姐姐、姐夫,也愿意幫姐夫買妾生子,可高姐夫卻只想離得遠遠的,兩家再無牽扯。
鄧健不滿意地瞥了張千戶一眼:“都是你抬舉的,但凡你厲害些,他敢如此?你大姐眼下如何?”
張千戶嘆氣道:“慢慢來吧,總會好起來的。”
張大姐前幾日日夜不停哭泣,差點哭瞎眼睛。
鬧得弟媳婦差點見紅,她才止了眼淚。
霍五在旁,很是不自在了。
高月那小子鬧妖,死不足惜。
可罪魁禍首,尚未問罪。
想到這里,霍五心下冷哼,招呼張千戶上前,道:“傳教之事,你馬爺已經調查的差不多,這次也是難為你…我將話擺在頭里,不管誰摻和在里頭,一個都跑不了…”
張千戶抱拳道:“屬下靜待五爺佳音!”
沒道理他外甥死了,罪魁禍首反倒逃過一劫。
就是馬寨主不叫人追查,他也會盯著此事。
身為從屬,張千戶的回復太桀驁不遜。
霍五并不以為忤。
張千戶是鄧健帶出來的,說話行事都帶了鄧健的做派。
再下一層的頭目中,張千戶人才本事也確實是數得上的。
之前因他外甥的緣故,霍五想要徹底擱置此人,心中還曾可惜。
如今知曉他回滁州后的反應,還有李千戶的處置,霍五對張千戶的不滿就散了。
“好好歇幾日,過幾日隨大家去和州…打廬州你沒趕上,接下來可不能再落下…”霍五道。
“尊令!”
張千戶站直了身板,臉上現出幾分神采。
霍寶站在鄧健身后,聽到老爹之前的話,心里曉得,濱江霍氏的好日子到頭了。
張千戶是鄧健麾下第一人,鄧健是老爹麾下第一人。
不說別的,就是張千戶一人,也比濱江縣那些出了五服的霍氏族親分量重。
更不要說還算計到自己身上,老爹還能容他們蹦跶才怪?
霍寶心中并不同情。
再不收拾他們,他們就要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