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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黃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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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河邊,童兵駐地。

  熱騰騰的馬肉熟了。

  九匹馬的馬肉,剔出來二千多斤凈肉,還有數百斤骨頭,留下一小半精肉腌上,剩下都煮了。

  大家年歲在這里,都是正能吃的時候。

  連肉帶湯吃了個痛快。

  就連那些手上初次沾了血腥的家伙們,口中說著不想吃不想吃,最后被香味兒帶的,還是老實地端著飯盆盛湯盛肉去了。

  吃完打了小飽嗝,留下輪值守衛之人,大家就歇了。

  昨晚連夜運石挖土截河渠,大家也都乏累。

  等到前后兩茬巡邏官兵過來,很多人都沒動,就讓輪值守衛的人給拿下。

  童軍升遷條例,是按照軍功計數。

  誰不想要早點升遷呢?

  早在他們從滁州開拔前,輔兵隊長李遠就傳達了對傷亡的撫恤條例。

  傷者致殘,轉輔兵安置,按照功績漲一級到三級軍餉。

  亡者一次性撫恤銀四十兩,按功績,漲一級到三級軍餉給父母妻兒做奉養之資,至父母、妻子百年,至兒女成年。

  “寶爺有仁心!”

  李遠端著馬肉湯,看著不遠處的霍寶,帶了幾分唏噓。

  “現在還行,以后負擔太重了!”侯曉明皺眉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這樣的撫恤條例,以后會成為沉重負擔。

  “五爺那邊也是用的這個條例!都是爹生娘養,不給保全后路,誰舍得真的賣命?”李遠道。

  侯曉明喝了一口湯,不說話了。

  他是孤兒,沒有親族,童兵營登記的家屬那一項,直接填的是霍寶的名字。

  李遠統計的家屬薄,自然也想到此事,懊惱自己失言。

  童兵之中,像侯曉明這樣孤兒出身的人占了兩、三成。

  哎!都是這個世道鬧的!

  官兵營地。

  副將不敢再分散兵力,通河渠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軍官們有干糧,干饃、肉干,喝得有酒釀,對付兩頓,不算難熬。

  到了下邊士兵,一人分了半斤谷糠,就是早晚兩頓的伙食。

  這東西調成糊糊,還能勉強下咽,干噎可是真為難人。

  “渴死了!”

  “昨兒還挑粥難喝,今兒就連粥都沒了!”

  “不是叫人去通渠了?”

  “都沒回來…嗚嗚…俺伯就在那曲…嗚嗚…”

  少了一千號人,又哪里是能瞞得住的?

  等到下半晌,各種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兵營。

  大家被圍死了!

  將軍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將軍萎了!

  今晚就是死戰!

  攻不下安定縣,大家都得死!

  恐慌籠罩在大家頭上。

  沒有人再埋怨口糧是谷糠。

  生死面前,有口吃的添肚子,總比沒有好。

  童兵斥候死盯著官兵營這邊。

  這邊剛整軍,消息就傳了出去。

  安定縣城里。

  城門口的哨兵眺望敵營,自然也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龜孫!終究要冒頭!吩咐下去,叫兒郎們好好準備起來!”

  柳彪摩拳擦掌,帶了幾分亢奮。

  被堵了好幾天,早就不耐煩了。

  先前是因為人手不足,不能一鼓作氣沖出去御敵。

  這幾日在城里抽了幾千青壯,這些人御不了敵,分到各城門守城正好。

  如今騰出手來,他要狠出一口鳥氣!

  日暮時分,官兵大營這邊就整軍待命。

  營地離城門口有兩百丈,想要一鼓作氣攻城,這距離就遠了。

  副將上馬,率領將士往前走了一百丈。

  再向前,就是弩箭距離。

  城墻的亳州軍“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官兵緩緩分開,推出幾輛車,依次擺開。

  車上覆著油布,扯下油布,露出幾尊火炮。

  這就是山東軍之前拿下徐州城的秘密武器。

  城墻上的亳州軍,還在指指點點,嘲笑官兵的膽怯,渾然不知危險即將降臨。

  “嘭!”

  “嘭!”

  “嘭!”

  幾尊火炮齊射,地動山搖。

  剛才城墻上那幾個指手畫腳的亳州兵,被炮彈擊個正著,瞬間被炸的四分五裂。

  城墻上缺了幾個垛口,被兩枚炮彈先后擊中的城門也有了豁口。

  童軍匍匐在后,已經是看傻了。

  霍寶也愣住,隨即明白過來。

  在滁州幾個縣沒有見過火炮,他就疏忽了。

  如今這個世界,是對著歷史走的。

  在南宋的時候,火器就已經是主導戰場勝負的重要因素。

  如今又過去了近百年,火炮技術只有更成熟的。

  只是這個掌握在朝廷手中,并沒有裝備到州縣一級。

  要不然,大家也不會這樣意外。

  城門前,官兵開了一輪火炮。

  這也使得守城的亳州軍畏懼。

  亳州軍在垛子后躲閃,等到第二輪炮轟。

  官兵這里,卻是沒了動靜。

  屬下來請示,那副將望著縣城,道:“等!”

  匍匐觀戰的童兵們先被火炮震了一下,隨后又糊涂了。

  “寶叔,他們怎么還不打?”霍豹忍不住小聲問道:“這都小半個時辰,天大黑了!”

  “等內應!”

  霍寶道:“炮聲應是約定好的信號!”

  看來這幾尊炮車的主要作用是震懾。

  射程不算太遠,炸毀的力道也有限。

  要不然,幾輪炮轟下去,城門城墻坍塌,不是更省事?

  “哪兒都有那些吃里扒外的狗東西!”霍豹咬牙切齒。

  “不會讓他們得手了吧?”李遠帶了幾分緊張。

  夜色濃濃。

  官兵這里已經燃起火把,映照得燈火通明。

  城墻上,卻是一片幽暗。

  突然,城墻上有了光亮。

  垛子中間的旗桿上,火把熊熊燃起,將城墻上的情景照的清清楚楚。

  “那耷拉下來的是啥?”

  “亳州軍出城了?”

  李遠、梁壯等人還在揣測。

  霍豹眼力好,已經看的分明。

  “吊下了好些人,不知是死是活!”

  隨即,大家就知曉了。

  死人沒動靜,活人卻是有著一張嘴巴。

  “嗚嗚…”

  “娘…娘啊…”

  “啊…”

  女子的尖叫聲,孩童的嚎哭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童軍鴉雀無聲。

  早聽說陵水縣令、滁州知州都用過這招,號稱“人墻”,懸吊教民與百姓,抵御白衫軍攻城。

  今日,卻是亳州白衫軍用上這一招。

  大家都知曉,這些懸吊的人就是官兵城里的“內應”與其家眷,其罪當誅。

  可親眼目睹這一切,仍是讓人覺得刺目刺耳。

  官兵陣營。

  那副將冷了臉,知曉再等下去徒勞,下令第二輪火炮。

  城墻上亳州兵有前車之鑒,早已盯著那幾尊火炮,眼見炮手忙乎開,紛紛退開。

  “嘭!”

  “嘭!”

  “嘭!”

  “嘭!”

  “噌…砰…”

  炮彈穿過“人墻”,又是尖叫聲,還有黑影墜落。

  霍寶卻注意到那火炮最后一聲的不同,望向官兵陣營。

  官兵陣營這里,果然有些慌亂。

  炸膛了!

  炮車、炮手,都一下子炸飛。

  血肉狼藉。

  兵卒們早已等的心焦,見了這情景更是躁動不安。

  “再射!對準城門!”

  那副將再次下令。

  第三輪火炮。

  “嘭!”

  “嘭!”

  “嘭!”

  “嘭!”

  第四輪火炮。

  “嘭!”

  “嘭!”

  “噌…砰…”

  “噌…砰…”

  “城門要塌了!”

  侯曉明的聲音帶了幾分雀躍。

  話音未落,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安定縣城門坍成一堆碎石。

  “咚、咚、咚!”

  戰鼓聲聲,官兵已經開始開始沖殺。

  “殺賊!”

  “殺賊!”

  “殺賊!”

  遠處匍匐著的童兵也開始出動,借著夜色掩護,沖進官兵大營。

  看著穿著相同衣服的“兵卒”出現,看守兵卒還疑惑,刀鋒閃現。

  “啊!”

  “敵襲!”

  “嗷!”

  戰鼓聲與沖殺聲成為最好的掩護。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整個營地守軍就被殺個干凈。

  “點火!”

  隨著下令聲,幾處火點兒燃起。

  人影晃動,點燃更多的帳篷。

  軍需糧草所在,早已經是重點對象,放了好幾把火。

  這樣大的火勢,驚動正與亳州軍對戰的官兵。

  那副將騎馬站在親衛環繞之中,回望營地,雙目盡赤。

  “將軍…”

  心腹帶了顫音詢問。

  那副將長吁了口氣,勒緊馬韁,又松開。

  逃跑容易?

  跑后呢?

  如今朝廷對武將苛嚴,戰死容易,不死就要連累全家。

  “速戰!”

  那副將高聲喝道。

  城門口一片狼藉,官兵與亳州軍已經是近身戰。

  穿著官兵服飾的第一批童軍,已經悄無聲息綴上官兵,開始收割人頭。

  至于前頭,就不去了。

  要是被亳州軍誤傷豈不冤枉?

  混戰之中,誰會想到還有這樣一只人馬參合進來?

  等到傷亡過半,官兵終于發現不對頭。

  “有人偷襲!”

  “什么人?”

  “叛徒!”

  副將身邊的親衛也都殺紅了眼,拉著馬韁苦勸:“求將軍暫避!我等護衛將軍沖出去!”

  人人都怕死。

  副將又畏懼了,半推半就,被親衛們簇擁著從城門口退下來。

  后邊是軍營,被不明人馬焚毀,不能跑。

  南邊是陵河,跑不遠就被水阻了。

  只能往北跑。

  百十來騎,護著副將往北去了。

  沒跑出去多遠,就聽到“嗖嗖嗖”的弓箭聲。

  “啊!“

  “得!”

  “噗通!”

  “前頭有埋伏,掉…”

  “嗷…”

  “嗖嗖嗖!”

  又一輪箭到。

  又有人墜馬。

  “嗖嗖嗖!”

  三輪下來,還是有三、四十騎護著副將沖了出去。

  城門口的官兵發現主將逃跑,哪里還有戰意?

  “將軍跑了!”

  “快跑啊!”

  “啊…”

  “嗚嗚…”

  兵卒們潰散,眼見就要沖進邊的黑暗中。

  濃霧彌漫的夜色,成為救命稻草。

  大家跑的飛快。

  躲起來!

  躲起來!

  躲起來就能活命!

  白色影子?

  白馬甲?

  白衫軍!

  “啊!”

  驚叫聲截然而止。

  童軍們穿著白衫,揮動著手中兵器,收割潰兵一條又一條性命。

  大家見證過曲陽的荒涼,知曉這些哀嚎著、狼狽逃竄的潰兵并不可憐。

  不讓他們離開,就是他們對良善百姓最好的庇護。

  城門口的亳州軍茫然無措。

  官兵這就跑了?

  追不追?

  沒等頭目下令,就有人發現了遠處的白衫軍。

  “援軍來了!”

  不等下令,亳州軍就追了出來,與“援軍”前后配合,砍殺潰兵。

  “投降!”

  “我們投降!”

  “嗚嗚…”

  前頭攔兵,后有追兵。

  官兵能如何?

  哭喊著祈求投降。

  陸陸續續跪下去。

  轉眼就跪下百十來號人。

  不管是童兵,還是亳州軍,都是不由自主選擇繼續砍殺那些站著抵抗的潰兵。

  其他潰兵見狀,立馬有樣學樣,爭搶著扔著兵器跪下投降。

  等到亳州軍與童兵合兵,眼前就都是潰兵尸骸,還有幾百跪地的戰俘。

  亳州軍那年輕將領被親信簇擁著上前,霍寶也帶了手下往前走了幾步。

  “可是柳將軍?”

  那年輕將領目光落在霍寶手中锏上,臉上帶了意外:“滁州霍小將軍?!”

  亳州軍將士面面相覷。

  童軍這里,也帶了幾分緊張。

  官兵已擊潰,誰曉得亳州軍會什么反應!

  大家都想起滁州與亳州是有舊怨的!

  所以…大家伙兒先前打得這么盡心,到底為啥?

  “噠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從北邊傳來。

  隨著,是沉悶的腳步聲。

  不管是童兵,還是亳州軍,雙方都望向北方,面上帶了戒備。

  北邊,霧蒙蒙夜色中,星星點點的火把,蔓延得無邊無際。

  大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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