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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親如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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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滁州城門外,官道上。

  馬駒子騎在馬上,看著前頭的城墻,心情復雜。

  似乎總是遲一步。

  打濱江是。

  得滁州還是。

  馬駒子之前的銳氣都快消磨光了。

  說實話,要是之前霍五帶她北上,留牛清駐守,說不得她還不樂意。

  畢竟留在濱江的是兩千人馬,帶出來的才一千。

  可誰想到徒三爺退出了滁州,滁州霍五當家了!

  她不甘心做個尋常婦人,一心做個武將,卻是一次次錯過戰事!

  這次就是霍五派人去濱江,換他們幾個小輩回來。

  馬駒子既帶了期待,又有幾分忐忑。

  除了馬駒子、霍虎、薛孝、林瑾,老和尚也來了。

  濱江如今是霍林掌衙門事,兩千縣兵則交給從滁州調回去的朱千戶執掌。

  至于霍石頭,沒有老和尚需要護衛,就進了濱江縣兵營,給朱千戶打下手。

  朱千戶就是童軍頭目堅強兄弟之父,是馬寨主早年的小兄弟,后來跟著馬寨主在蟒頭山立寨,素來倚為心腹。

  只是朱千戶有痹癥,這兩年發作的時間更多,守城或打理后勤還罷,出征打仗是困難了。

  聽說霍五要調人去守濱江,朱千戶就主動請命。

  霍虎神情依舊木訥,可看到城墻時,面上也多了和緩。

  小弟在!

  寶叔在!

  五爺爺在!

  薛孝眉眼帶笑,心情大好。

  他在霍五身邊有些日子,瞧出來霍五是極護短的性子。

  養父是霍五的把兄弟,自己是霍五的半個弟子,這個大腿抱著可踏實。

  霍五得滁州,大家才有更廣闊天地。

  比徒三爺占滁州強多了!

  至于惹不起的霍寶,并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以后相處避之鋒芒就是。

  林瑾的心情,比馬駒子更復雜。

  他心中,肯定是更親近馬寨主、杜老八等人,這些長輩看著他長大,但誰也越不過相依為命的祖父去。

  祖父之前離了馬寨主,投了杜老八,已經惹人非議。

  又離了杜老八,投到徒三爺麾下。

  這回,又投了霍五。

  饒是親爺孫,林瑾心中也不能說祖父這樣反復是對。

  世人講究“忠孝”,“忠”還在“孝”上。

  祖父這是犯了謀臣大忌。

  再想起霍五之前收學生時對自己的為難,林瑾心里更沒底了。

  之前因為林家悔婚之事,霍五就對他們爺孫有意見,這回意見更大了吧?

  老和尚坐在馬車里,卻是憋著氣。

  大騙子!

  說好了濱江政事不變,這才一個月,就變了!

  霍林跟在他身邊半月,一個秀才,能學多少?

  一縣之地,兩、三萬百姓,這打理起來是鬧著玩的?

  老和尚已經打定主意,見了霍五就要大罵一頓,先出了這口心火再說。

  滁州城門已經恢復往日模樣,任由人出入。

  馬駒子一行人,加起來也有五十多號人。

  守軍卻是問也沒問,就放了行。

  這與馬駒子想象中的風聲鶴唳,截然不同。

  就是老和尚都壓了心火,好奇的挑了馬車簾向外探看。

  店鋪的伙計熱絡的招呼來客。

  挑擔子的商販高聲叫賣。

  舉著糖人的小兒在追逐嬉戲。

  路過的行人平和從容。

  街角的乞丐懶洋洋的抓虱子。

  整個州府看上去,一切正常。

  他們不曉得,城里氣氛昨日不是這樣的。

  半日就扭轉過來,還是全靠今早的衙門“公審”。

  百姓們曉得了這幾日城里戒嚴,是因為抓拿吳家人的緣故。

  吳家是滁州地頭蛇,手上那么多人命,家中還圈養了幾十家丁護衛,可不是得小心再小心。

  霍元帥是大好人,為百姓做主。

  百姓們有了這認知,加上街面上的巡丁也撤了,城里氣氛就立時回轉過來。

  有幸站在大堂外,親眼目睹“公審”的百姓,更是招呼三、五好友,在茶館里講起吳家一樁樁惡行。

  “黃花閨女就禍害死了好幾個,小媳婦逼著上吊了兩個!那老棺材瓢子,倒是一身的花花腸子!”

  “吳老二更壞,就為了一個鋪子,滅了人家滿門七口…”

  “連本家也沒放過,吳家長房小哥留著藥渣呢…吳家老族長,當年被那老淫棍害死的,這還是親兄弟呢…”

  大家羨慕那涉案十幾戶人家,錢財都回來了。

  “霍元帥真是大好人!”

  “真正為咱老百姓做主,就是話本子里的青天老爺,也就如此了!”

  “活著的人家都得了補償不說,連死絕了兩家也照顧到了…真是心善…”

  霍五依舊是深居簡出,尋常人不得見,可新元帥這大好人的名聲是徹底傳開。

  “呸!心狠手辣的惡匪,還自詡大好人,簡直荒謬!糊弄鬼呢?吳家的家底就這點兒?大頭都密下了,還厚著面皮當起好人來,真是黑心肝!”

  城西一戶人家,當家人招呼了兄弟子侄來,說起州衙事。

  聽聞街上百姓開始夸新元帥,這當家人憤恨不已。

  “爹,咱家怎么辦?老二胳膊還傷著…”

  這家就是吳家的狗腿子,也是吳家姻親,原本訂的親事是長房的吳四姐,后來為了巴結吳老爺,換了吳老爺的親孫女。

  昨日宴席為吳家搖旗吶喊三家,就有他家。

  當時服了軟,可回到家里還是不踏實。

  “城門口門禁撤了?”

  “撤了!沈家馬車半個時辰前出去了,也沒人攔!”

  當家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到底怕死,道:“分批走,只帶足了銀子,其他的都撇下!”

  “爹,那女眷?”

  “生怕不招眼嗎?咱們先走,從和州繞路去金陵…”

  滁州北上官道,快馬加鞭的馬車因馬力不足,終于放慢了下來。

  馬車夫回頭看了眼來路,確定沒有人馬追上來,才松了一口氣。

  車簾撩開,里面探出一人,是昨日州府座上客,沈家老爺。

  “老二,多遠了?”

  “出城二十里了!”趕車的沈二話中帶了幾分輕快。

  “出了滁州再歇!”

  太陽高懸,沈老爺卻莫名不安,連忙囑咐兒子道。

  沈家不僅是吳家狗腿子,還是送妾給江平的幾家人之一。

  之前就心虛,昨晚見識了霍五的霸道狠辣,他們就更是怕了。

  借著霍元帥剛“收服”士紳商賈,面上還溫煦,沈家父子就跑出來了。

  打算去亳州投江平,再找機會跟柳元帥告狀。

  霍五在滁州無法無天,再不管就逼得大家沒活路了!

  沈二應了一聲,揚手要揮馬鞭。

  “噠噠噠噠!”

  隨著馬蹄聲響,前面出來兩隊兵卒。

  “爹?”沈二勒著韁繩,帶了顫音。

  沈老爺屏氣凝神,胳膊也在顫抖。

  “嗖嗖嗖!”

  幾支箭支落在馬身上。

  “嘶!”

  “啊!”

  州衙門口。

  聽聞馬駒子一行到了,霍寶、牛清迎出來。

  分開不過十來天,卻像是過了好久。

  “姐、孝大哥、林大哥、老虎!”

  霍寶依次見過。

  幾人都翻身下馬,望向霍寶。

  霍寶還是差不多的裝扮,差不多的神情,與濱江時沒有什么不同。

  可到底是不一樣了。

  之前霍寶仗著的更多的是徒三的勢。

  他是徒三嫡親外甥,是徒三與黑蟒山系、曲陽系眾人中間的紐帶。

  此刻,他是霍五的獨生子。

  滁州的少主。

  “小寶!”

  霍寶換了稱呼,馬駒子的笑容更真切幾分,也換了稱呼。

  與拐了彎的徒三相比,她自然更樂意疼愛自己如女的五伯當家。

  至于自己親老子…內轄制不了八叔,外還有個鄧健在…

  就是鄧健那邊也是,有黑蟒山眾人在,就當不了家。

  這樣看來,與兩派都親近,又不屬于兩派的五伯,還真是執掌滁州最合適的人選。

  霍寶是真心與馬駒子親近的,才改了稱呼。

  之前不喜她的小算計,可這世上,誰人能沒有私心?

  老爹放出話去,視馬駒子為親女,那自己就當她是親姐。

  不看別人,只看馬寨主。

  相親如骨肉,說的就是老爹與馬寨主這老交情。

  自打霍五父子上山,馬寨主對他們爺倆真所謂仁至義盡;又有讓滁州的情分在,霍寶是真心感激這位異姓叔叔。

  “我已經跟表叔說了老虎學锏之事,表叔沒有直接點頭,說要先看看老虎的悟性!”霍寶道。

  馬駒子帶了幾分驚喜:“那真是太好了!老虎聰明著呢,指定跟著鄧爺好好學!”

  霍寶笑著點點頭,望向霍虎。

  不管別人怎么看,只要馬駒子真心覺得老虎好,這兩人以后的日子就錯不了。

  霍虎看著霍寶時眼中帶了幾分親近,在霍寶身邊看了幾眼,又露出失望來。

  “豹子去大營了!州府只有林先生在,其他長輩跟水大哥都在大營,過兩日就要剿匪去了…大家先去見林先生…”

  剿匪?

  馬駒子帶了興奮:“黑蟒山人屠子與黑老豺的那兩個寨子?”

  霍寶點點頭:“是六叔提的,整肅滁州境內治安,順便練兵,可以先拿著兩個寨子開刀!”

  “定了人選沒有?都誰去?”

  馬駒子早憋得狠了,十分雀躍。

  “表叔與水大哥去剿匪,一人去黑蟒山,一人去都梁山。”

  至于與和州交界的小和山,為了不打草驚蛇,最后再動那邊。

  馬駒子聽了,臉上笑容更盛。

  這兩人都是手下沒有什么人的,自己去了,說不得就能撈個剿匪先鋒當當。

  薛孝百無聊賴,打打殺殺的,沒什么意思。

  林瑾有些走神,“林先生”是爺爺?

  瞧著霍寶態度,對爺爺頗為尊敬。

  這算是好事吧…

  “哼!”

  老和尚被大家遺忘,自己挑了馬車簾,輕哼一聲。

  剛占了滁州,就想著打打殺殺,就不怕耽擱了夏耕?

  沒有糧食,就算打下再多地盤又有什么用?

  原本就清瘦的老和尚,因趕路奔波的緣故,眉眼帶了疲色,比原來更干巴。

  霍寶想著老爹的不厚道,難得帶了幾分殷勤,上前兩步,親自扶了老和尚下馬車:“老大人受累了…”

  老和尚對霍寶印象不壞,即便惱他老子,也沒有遷怒其子的道理,只正色道:“令尊身份今非昔比,自當更重諾,作甚出爾反爾?他在何處,老朽要尋他問個明白!”

  “老大人,濱江百姓是百姓,曲陽百姓就不是百姓?永陽百姓就不是百姓?我爹就是記得老大人這份愛民之心,才請老大人北上滁州!”

  老和尚不解其意,神色卻是稍緩:“若真為百姓,老朽不惜這身腐骨!”

  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紀,霍寶請牛清帶老和尚去客房休整,自己帶了馬駒子等人去見林師爺。

  直待牛清不見,馬駒子才恨恨道:“清兄弟怎么傷了?江平那邊的人動的手?”

  傷在這個位置,太兇險了!

  霍寶不好直說牛清自戕之事,含糊道:“出了點兒意外…誰也沒想到…”

  馬駒子見狀,就知這其中有不好對人言之處,越發對州府之變好奇,決定回頭要好好問問自家親老子。

  書齋里,氣氛有些沉重。

  兩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提起往事,恍若隔世。

  “再沒有想到先生就在曲陽…之前我打發人去揚州打聽過,只曉得先生沒有回鄉…大公子那邊安好,先生無需憂心,太仆寺在遼陽有馬場,我有個學生在那邊,我早年打過招呼…”

  宋老大人致仕之前,正是太仆寺卿。

  林師爺雖聽霍寶說過自己長子尚在,可到底是虛無縹緲的猜測,不比宋老大人這里得的準信,不由紅了眼圈。

  人生最悲慘之事,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他已經遭遇其二,看來老天垂憐,給他留了晚福。

  “林公,您真的看好霍五爺?這彌勒教教義,糊弄百姓還罷…怕是長久不了…”宋老大人昨晚信誓旦旦,眼前卻帶了隱憂。

  “老夫信的是霍五爺,不是彌勒教…滁州白衫軍與其他白衫不同,回頭你去大營轉一圈,就明白了!”

  從蟒頭寨練兵開始,就不同了。

  林師爺后悔發現的晚了,使得滁州白衫成軍走了彎路。

  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沒有徒三、江平等人攪合一回,大家也未必會能像現在這樣齊心合力。

  徒三、江平等人南下,對滁州眾人來說,倒是成了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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