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前行,無人敢阻攔。
少年們就三、五成群,綴在白衫軍后,不肯離去。
人數如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多。
霍寶見狀,心思微動,吩咐下去,不必驅逐。
之前為了這次隨行童兵人數不足,鄧健要在擼羊毛太狠的曲陽縣再征兵,霍寶勸阻,說了可以在州府擴充童兵。
與那些已經投到滁州軍中的少年相比,這些鄉間少年是一張白紙好調教。
中午大軍就地休整時,附近村民燒香的燒香,送水的送水,很是接地氣兒。
在他們眼中,騎馬的將軍們就是佛使,白衫軍是佛兵,也是子弟兵,與那挨千刀的朝廷兵不同。
這帶頭與大家說話的小將軍長得又乖巧秀氣,跟那佛前童子似的。
在小將軍與幾位板著的面孔的大將軍面前,大家都恭敬;在尋常佛兵面前,大家羨慕這氣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大兄弟,你們還要人么?”
“小哥兒,恁小就能當佛兵了?”
“小兄弟,之前七棵樹征兵了,咱村與七棵樹挨著,征不征兵哩?”
尾隨了白衫軍小半天的少年們,眼見霍寶等人和氣,也都湊了過來。
“小將軍,你們還征兵么?”
一個眼神靈動的少年,被伙伴們催促著上前問話。
“征!不過不是在這里征,是在滁州城。明日我們佛軍的童軍營在州府征兵,十三到十六歲之間,皆可以前往州府應召。只征一日,只征三百人,過時不候!”霍寶朗聲道。
因為這次擴招的三百童兵,會隨隊伍北上,長途跋涉,所以霍寶將年歲提高到十三歲。
“小將軍,不能現在就征嗎?咱們現下就想跟著佛軍走!”那少年面帶懇求。
霍寶搖頭道:“明日征兵,滁州兵大營外…辰初開始!”
少年不敢再啰嗦,下去給小伙伴傳話去了。
水進知曉童兵人手不足要擴充,眺望過去,咋舌道:“跟著的小子們都有一百多號人了,要是都跟到州府,人數就夠了一半!”
霍寶不解地問水進:“不是說‘好男不當兵’,怎么他們還盼著征兵?刀槍無情,家里爹娘能樂意?”
“當兵管飯唄!‘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前兩天是下雨了,可到底誤了春時,這夏耕能的收成有限,大家眼瞅著還要餓肚子。找個穩當吃飯的地方,誰不樂意啊!朝廷不拿人當人,朝廷征兵大家都逃就逃;佛兵卻是上下慈悲,大家伙兒心里踏實!”水進毫不猶豫道。
霍寶聽了,只是再次感嘆這宗教洗腦威力。
以彌勒教在淮南聲勢,真的能做到“立地成軍”!
有個漢子認出了水進,大著膽子湊上來:“是水家的黑蛋么?這是上回徒三征的那些人?”
“不是,上回是亳州征兵,這回來的是曲陽兵、濱江兵。”
都是老鄉,水進客氣回道。
“那都去了亳州?鄉親們還想要投奔哩!亳州,太遠了!”
“可以往州府看看,有些人跟徒三哥留在滁州了!”
“啊!那可真好,我回去告訴我叔叔去,我那兩個叔伯兄弟都跟著徒三走了!”
人多拘束,那漢子問完話匆匆離開。
霍寶盯著水進似笑非笑。
水進被看得發毛,上下看了自己兩遍,沒有什么不妥當的。
“寶兄弟,你瞅啥?”
這經典臺詞,霍寶好像回一句“瞅你咋地”,卻只是帶笑道:“黑蛋哥?”
這兩天被水進嘲笑了好幾回,霍寶終于能還手。
“`這是小名兒,早沒人叫了!”
“這名字好,起的正正合適。”
水進在臉上抹了一把,露出無奈道:“生下來就黑,爹娘傳的,這個也賴不著我!”
霍寶想起《紅樓夢》中水溶出場。
水溶出場,曹大大用的是詞是“形容秀美”、“面如美玉,目似明星”。
再想想要是按照歷史對著來,水進兩女都是為皇子妃,相貌更是差不了。
霍寶便掐指一算,一本正經道:“水大哥,我瞧你眉眼帶春,這是命中注定有美妻呀!”
水進大喜:“真的嗎?寶兄弟沒看錯?若真能娶美妻,才是了我平生之愿!”
“錯不了,定是膚白貌美!”
要不然,也改良不了水進這黑炭頭的基因。
水進帶了幾分羞澀,小聲道:“我們隔壁村張地主家的女兒就長得好,回頭我去提親行不行?”
水進今年二十,這個時候就算是大齡男青年。
視為兄長的徒三眼看做新郎,志趣相投的小兄弟霍寶也都定了親,水進還真有些心思躁動。
“怎么不行?那張小姐真的長得那么好?讓水大哥念念不忘?”
“我們那邊幾個村,就張杏花最俊了!五年前我見過她一次,小臉白嫩嫩的跟豆腐似的,杏核眼一瞪人,身子都酥了。當時想著要是這輩子能娶她做婆娘,那就沒白活!”
霍寶微笑。
少年情懷總是詩,這就是鄉村版的“娶妻當娶張杏花”了。
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頭。
“張小姐多大?還沒許親?”
要是與水進年紀相仿就是老姑娘,要是差的多,那水進就是對著小蘿莉流口水。
牲口!
“比我小兩歲,十九了!”
十九歲還不嫁人,不符合現下世情,涉及隱私,霍寶就停下沒問,招呼梁壯上前。
因為童軍諸位頭領身后,使喚起來方便,就接手了整個隊伍午歇時雜事。
梁壯不機靈,但勝在忠心服順,將帶出來這兩百人管的很好。
他之前留守童兵營,做了大半月的教官,下邊童軍也都聽使喚。
“那小子怎么樣?”霍寶問道。
這問的從曲阿縣帶回來的石三,之前讓霍寶塞到童兵營,這次選調北上人手,將他也選上。
“弓箭沒得說,把弓隊屯長比下去了…就是性子活絡,有些不大愛守規矩…”梁壯道。
霍寶皺眉道:“你跟他說,不背會營規,就一輩子做個小卒!不遵守營規,犯規三次貶入苦役隊!”說到這里,又想起一件事,道:“高教官隨行,每晚一個時辰的識字課繼續,要是有人不好好跟著識字,統統記過,列入檔案,以后升職時減分!”
這些童兵是未來成軍的骨干,自然不能大字不識,只做莽夫。
“尊令!”梁壯應聲下去。
童兵出彩,霍五面上有光,恨不得立時夸夸好兒子。
可這論起來,自家夸不算夸,旁人夸更好。
霍五帶了幾分期待之色,望向鄧健,鄧健本就是寡言之人,轉開頭當沒看見。
霍五望向王千戶。
王千戶衷心稱道:“小寶爺練兵這能耐,真是青出于藍,就是老張那邊,如今也全是小寶爺這一套!”
“名將后裔,自是非同凡俗!”薛彪應和道。
霍五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難得地夸了薛彪:“老七這扮相,比那批了袈裟大和尚還氣派!”
“去繁從簡,至拙至善。”薛彪做稽首禮。
這般做作模樣,霍五只覺得辣眼睛。
可相交一場,他也盼著薛彪真的染了佛性,少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兄弟之間也能善始善終。
薛彪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褪下慣穿的錦繡華服,身穿海青,手上碩大的寶石戒指也都摘了,手腕上是一串沉香佛珠,一副居士打扮,眉眼都少了幾分狡詐,多了幾分寬和。
研究了一個月的教義,除了對彌勒教如癡如醉之外,薛彪還知曉了什么是輿情為武器。
徒三、鄧健、霍五三人中,薛彪親近的是霍五,能守住的地盤也只有濱江縣。
三人中,徒三有勢(出身佛門,背靠淮南道教首柳元帥);鄧健有勇,帶幾十衙役就能收復數百縣兵,攆走數千白衫軍;霍五這里,一個交友廣泛的屠子,似乎沒有什么可稱道的。
可是霍寶手中有第五帥的神兵紫金锏,霍家還是第五家的外孫,流傳著第五家血脈。
不管那傳中的兵書《第五軍略》在不在霍家父子手中,兩人這練兵之法也只能出自《第五軍略》。
前朝亡國七十年,第五帥的忠義,還沒有被世人忘卻。
名將傳人,就是父子兩個最好的身份,也是濱江縣最大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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