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沒想到,自己初入侯府,竟然就招惹了一場這樣的是非,差點就背上了罵名,落個被驅逐出府的下場。
借口休息,溫言軟語將喻驚云哄回了自己的住處。她回到自己暫居的靜姝閣,金米兒不在,杏兒和桃兒進進出出地正在忙碌。
安生叫住兩人:“你們今日里有沒有見到我的那個白色絲帕?”
桃兒與杏兒對視一眼,搖搖頭:“姑娘帕子找不到了么?”
安生點頭:“昨日下半晌還在的,隨手就丟在了桌上。今日早起想用,就怎么也尋不到了。”
“一會兒金米兒姐姐回來了,姑娘直接詢問金米兒姐姐吧。您的物件都是她在收揀著,我和杏兒除了灑掃一般不能踏足主子房間的。”桃兒搶先回道。
杏兒扭臉看了桃兒一眼,意味莫名地低垂下頭,不說話。
安生“喔”了一聲,佯作不經意地問:“昨日下午我不在院子里,可有人進來尋我說話?”
桃兒又搖搖頭:“沒有。我和杏兒一直都在院子里著,若是有人進來,定然一眼便見到了。”
“那便可能的確是金米兒幫我收了洗了。一會兒我問問她。她去了哪里了?”
桃兒略一猶豫:“她說是找總管再領一點銀霜炭,夜間也好提前給您暖暖屋子。”
“是嗎?”安生微微地挑眉,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心底一聲冷笑,提醒自己自此之后需要更加小心翼翼,時時刻刻如臨深淵,謹言慎行,不敢再有絲毫差池。
“嘭”的一聲,好像是院子門被粗魯地一腳踹了開。
“滾出來!”
外間腳步聲雜沓,有人氣勢洶洶地闖進院子里來,尖利著聲音叫囂。
安生不由就是一愣。
侯府里規矩嚴苛,上至各個院子里的夫人,下至打雜做粗的雜役,哪個不是謹言慎行,輕手輕腳的?誰敢這樣放肆?堂而皇之地闖進院子不說,還這般扯著嗓門叫喊,分明就是前來尋釁的。
安生隔了門,就已經聽出了她話音里的蓬勃怒氣。
俗話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是又有什么事端不成?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安生一撩門簾,就坦然迎了出去。
院子當中,已經是好大的陣仗。
清一色碧水宮裝,頭戴胭脂色絹紗花的奴婢羅列兩側,中間站著兩手掐腰,滿臉怒氣的凌洛冰。
除了她,怕是也沒有第二個人膽敢這般囂張跋扈。
“果然是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侯府!還住在靜姝閣,真不要臉!”凌駱冰一見到她,眸子里頓時噴出火來,咬牙切齒。
安生不得不屈膝下跪行禮,畢竟人家乃是堂堂郡主。
雙膝還未著地,一道鞭影便已經裹夾著凌厲的疾風而至。
安生大駭,慌忙將頭一歪,鞭梢卷過她的發髻,打落她頭頂玉鈴,如瀑秀發傾瀉而下,頓時披頭散發,狼狽起來。
“竟然敢躲?”凌洛冰吩咐身旁宮人:“將她摁住,好生吃我幾鞭方才解氣。”
宮人應聲,立即上前,就要摁住安生受罰。
安生豈肯束手就擒?
對于這位囂張的洛冰郡主,并非說是對她俯首帖耳,她就可以饒恕自己的。自己就算是乖乖地跪著承受,像夏紫蕪那般奴顏卑膝,她也未必就能善罷甘休。
她“噌”地站起身:“郡主這是什么意思?”
凌洛冰攥緊了皮鞭的手青筋直冒,指尖都有些泛白。
“沒什么意思,我就想看看我若是抽花了你的臉,我驚云哥哥是否還會被你迷惑。”
“如今我是客居侯府,洛冰郡主覺得這般囂張可得體?”
“呵呵,我凌洛冰行事向來隨心所欲,皇宮門口想打你直接便打,何曾顧慮過許多?你是想用侯府的名頭來壓我?”
“安生不敢,安生只是想提醒洛冰郡主一聲,你若是打傷了我,總要師出有名。我乃是老太君留下為她診治腰傷的,你隨意尋個借口,怕是說不過去吧?”
凌洛冰不屑地上下打量安生,壓根便不將她放在眼里。
“你攛掇我驚云哥哥利用夏紫蕪與可心做擋箭牌,引誘他出入青樓煙花之地,串通一塵道士欺君罔上,哪一樣罪過都夠我教訓你!”
她壓根就不等安生辯解,吩咐丫鬟:“摁好了!否則有你們幾個好看!”
幾個丫鬟不敢怠慢,不顧安生掙扎,七手八腳就將她禁錮起來,掙扎不得。
凌洛冰得意地高高地揚起手腕,又一鞭子抽了下去。
安生這一次可就沒有那么幸運,一扭臉,被鞭子正好抽打在一側肩膀之上。
凌洛冰是習練過武術的,平素里經常使用鞭子,鞭子不僅準頭好,力道也是狠辣。這一鞭子,使得安生雖然隔了春裳,仍舊疼得一個激靈,痛楚自肩頭蔓延至身上,情不自禁地“嘶”了一聲。
凌洛冰并不打算善罷甘休,又抬臂揚鞭,自安生的身上呼嘯掃過,令她痛得幾乎抽搐,不得不蹙眉嚙齒忍耐。
一股澎湃的內力席卷而至,使凌駱冰手里的鞭子脫手而出,直接飛起,掉落在廊檐之下。
凌洛冰愕然扭臉,歡喜道:“驚云哥哥!”
安生的院子距離喻驚云的住處左右相鄰,她的驚呼聲已然驚動了他。
喻驚云似乎是御風而至,落于院中,渾身勃然怒氣。冷冷地掃了凌洛冰一眼,再次一揮袍袖,禁錮著安生的幾個婢子齊齊發出一聲慘叫,彈飛出去,摔落在地。
喻驚云疾步上前,將安生扶在臂彎之中。
“安生,你怎樣?”
他焦灼地望著安生,眸子里滿是痛惜。
安生緊咬下唇,欲蓋彌彰地道:“我沒事。”
喻驚云已經看到了她肩上一道赤紅血印,觸目驚心。
他猛然抬頭,望著凌洛冰,平靜地問:“你一共打了她幾鞭?”
凌洛冰已然恢復了一臉乖巧:“沒幾下,就是教訓教訓她而已。”
“沒幾下是幾下?”喻驚云看向一旁桃兒,帶著詢問。
桃兒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凌洛冰,而后再小心翼翼地看著喻驚云,小聲囁嚅:“好像,是兩下。”
喻驚云轉身笑微微地問凌洛冰:“當真?”
凌洛冰驕傲地挺挺胸膛:“是。”
“好!”
喻驚云輕啟薄唇,輕輕地吐出這個字,而后衣袖之間猛然灌注了凜冽的疾風,沖著凌洛冰直飛過去。
院中諸人皆大驚失色!
凌洛冰更是滿臉驚駭,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驚云哥…”
話音未落,那股勁風化做勁鞭,將凌洛冰卷起,狠狠地摔落在地上。
凌洛冰自喉間溢出一聲悶哼。
身邊仆從齊齊發出一聲驚呼:“郡主殿下!”
喻驚云自齒縫之間擠出兩個字:“一下!”
然后,緩緩揚起手,重新貫注內力,竟是不肯善罷甘休!
“驚云哥哥!”凌洛冰嚇得小臉煞白,尖聲喊叫:“你竟然為了這個野丫頭打我?”
喻驚云冷毅的薄唇緊抿,自鼻端一聲冷哼。
“安生不是你可以欺負的。”
安生拽拽他的衣襟,黯然搖頭:“算了,喻世子,她是堂堂郡主。這委屈安生能忍。”
她忍辱負重一般的話與難得楚楚可憐的姿態,使得喻驚云愈加心生憐惜:“這委屈你憑什么受?讓你受委屈,我便不是喻驚云!無論是誰,敢欺負你,定然讓她十倍奉還!”
不看僧面看佛面,凌洛冰乃是睿王府的郡主,喻驚云對于凌洛冰的各種刁蠻任性向來忍讓,從來不會這樣兇狠,睚眥必報。
但是,也正因為此,他明白凌洛冰的性子,今日如若不能快刀斬亂麻,殺了她的威風,令她心生怯意,洛冰日后對于安生定然變本加厲。他必須當機立斷,讓凌洛冰知難而退,不再有后顧之憂。
果真,凌洛冰聽了他的話,幾乎是立即怔住了。
她難以置信地仰臉看著喻驚云,嘴唇顫抖了兩下:“你,你不是驚云哥哥!”
這話一說出口,睫毛輕顫,淚珠子就噼里啪啦地掉落下來。
仆從上前攙扶,被凌洛冰一把推開,終于爆發出來:“我是洛冰!驚云哥哥,你從來都沒有舍得訓斥過一句的洛冰!你今天竟然狠下心腸來打我?”
喻驚云滿臉凜冽寒氣,一聲冷哼:“你再怎樣胡作非為都可以,唯獨,安生是我的底線。上次在宮門口,你打了她,我已經忍了,不與你計較,可是你不應該得寸進尺!”
“我打了她又怎樣?”凌洛冰狠狠地抹一把眼淚:“她不過是個賤民!尊卑有別,本郡主教訓她,理所應當!這是咱長安王朝的規矩!”
喻驚云眸子倏忽間瞇緊:“那你跑來我侯府撒野也是規矩嗎?這里是定國侯府,安生是我侯府的座上賓。你不由分說闖進我侯府,行兇傷人,難道也是規矩?”
凌洛冰頓時啞口無言。
“你一共打了安生兩鞭,余下這一鞭,是讓我動手,還是你自己向著安生賠罪?”
喻驚云繼續咄咄逼人地問。
“讓我給她賠罪?”凌洛冰站起身來,氣急敗壞地伸手一指夏安生:“你問問她可消受得起?”
安生輕輕地咬咬下唇,低垂下頭,一言不發,只暗自微微勾唇,清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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