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嵐玩味地勾起嘴角,心底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你父親得罪了夙亦翎,而后家族被牽連。夙亦翎或許是憐惜你的才華,所以沒有趕盡殺絕。而你太難控制,唯有用你的妹妹牽制你,你才乖乖聽話。夙亦翎這個法子倒是好,既能抹殺你的棱角,還能控制你的行動,為自己所用。哼,是不是皇家的人都會如此算計!”
男子驚詫于百里嵐的分析能力,而就在下一瞬,秋霜瞪大了眼,看向那男子說道,“莫不是,你就是秋大公子,秋世昌?”
許久沒有被人稱呼這個名字,秋世昌愣了下,才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秋霜,你知道秋公子?”
秋霜點了點頭,眼中同情地看著秋世昌,說道,“秋老先生是當今北寧為數不多的耿直諫官,心系百姓,肯為天下蒼生獻盡所有。可是秋老先生卻因一篇詩文而惹惱了翎王爺,說是詩文中暗諷當今皇上專寵佞臣。皇上一氣之下將秋家全部打入天牢。秋老先生因為怒極攻心,沒多久就仙逝了,而留下來的族人,都被充入奴籍。”
原來是文字獄!
百里嵐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那你妹妹呢,現在在哪里?”
秋世昌痛苦地皺緊了眉,無力地說道,“我不知道。夙亦翎說,只要我忠心追隨他,他會定期讓我們兄妹見面,保住小安無事。”
百里嵐冷笑一聲,而后說道,“他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么,明知道沒有好下場,還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幼稚!”
秋霜看了看秋世昌,又看了看百里嵐,輕聲說道,“郡主,現在我們要怎么辦?翎王爺肯定知道我們把人帶回來,如果來找麻煩怎么辦?”
“正好,他不來找我,我還要找他呢!”百里嵐泠然笑道,“秋世昌,我們還是來談筆買賣好了。我幫你救出你妹妹,而你,要在見到你妹妹之前跟隨與我,輔助我完成大事。當然,你不用擔心我會和夙亦翎一樣,會用你妹妹要挾你為我辦事,如果一年之內,我不能將你妹妹完完好好地帶到你面前,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自此在不相干!”
秋世昌也算見過無數女子,有官宦小姐,有江湖俠女,各型各色,卻獨獨沒有見過像百里嵐這樣干脆果決的女人。
“既然你已經和過去脫離,那么就不要在用秋世昌這個名字。”百里嵐沉吟一番,而后抬頭看著對面的男人,冷聲說道,“你就叫仇煞!”
夙亦翎正和幾位朝廷大臣與自家花園中品茗賞花,在拉攏關系的同時,也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
“哎呀,要不怎么說四王爺雅呢,這世間的好東西怕是都被您收攏在這翎王府了吧!”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笑瞇瞇地看著夙亦翎,恭維道,“你們看看,王爺連喝茶的輩子都是羊脂白瓷的,若是今日有幸受邀來到王府,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親眼見到這寶貝啊!”
“張大人喜歡的話,本王這就命人準備一套,送到你府里。”
“哎喲,這怎么敢當,怎么敢當啊!”張大人一邊擺著手,一邊謙虛著。只是看著瓷杯時,眼底不自覺地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夙亦翎借喝茶的一瞬,打量著各位大人的神色。有不屑的,有羨慕的,還有無動于衷的。僅這一眼,便已經心中有了計較。
“本王聽說,最近太子殿下又開始沉迷騎射,整日都在皇家園林里尋野熊,可有這回事?”
“連王爺都聽說啦?看來這次太子做事的確過分了!”一位年紀稍輕的男子立刻接話道,“但實際情況比王爺說的要嚴重多了。太子殿下為了能在園林里射獲棕熊,干脆以稚童為幼兒,吸引野熊出沒。可您也知道,皇家園林多少年都不見棕熊的影跡了,哪那么容易就抓獲。但沒有棕熊,別的野獸可不少。所以好好的小孩是一個不少地往里送,每次都是尸骨無存,可每次連個熊的影子都看不到。因為這,已經讓百姓怨聲載道。現在就差皇上還不知道這事啦!”
夙亦翎裝作首次聽到這些一般,眉頭緊鎖,滿面哀痛地說道,“果真如此?太子殿下雖然糊涂,但也不至于會荒唐如此吧!”
“太子殿下做這樣的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皇上早已經對他不滿。不過是看在已故王皇后的情面上,才沒有對太子動手。不過這次事態實在嚴重,如果皇上知曉的話,沒準會下定決心,廢黜他的太子之位!”
“這…”夙亦翎面露不忍,“太子殿下年幼喪母,在宮中孤苦無依,若是沒有太子之位,那豈不是更加孤立無援。”
“哎喲翎王爺呀,宮中孤苦無依的又豈會只有太子殿下?若看誰更凄苦,誰就做國之儲君,那我們北寧未來的出路在哪里?依老臣看,還是要能者才可居高位!”
就在眾人爭執不休時,夙亦翎身邊的親信得到一個消息,附在夙亦翎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夙亦翎本是緊皺著眉,但聽過之后,眉頭舒展,似乎碰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百里嵐?哈,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看來這次本王想放過你,天意都不容許了!
“你們這群飯桶!”因為生氣,太子殿下夙亦城白凈的娃娃臉上隱約泛著潮紅,“都過去多久了,說好的棕熊呢?你們都獵到哪里去了?”
夙亦城腳邊的一個太監討好地笑道,“太子殿下太過心急了,您想啊,這大熱天的,棕熊又長著一身厚毛,肯定會找涼快的地方呆著。而林園里最涼快的地方您想想是哪里啊?”
“湖里?”
“對啊!”那白面太監說道,“棕熊沒事肯定會躲在湖水里乘涼。可咱之前都是在哪里找棕熊呢?不是樹林里,就是山洞那,當然會抓不到啦。”
夙亦城覺得此話有理,便點頭說道,“肯定是這樣的,不然找了那么久,怎么會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呢。”
見太子殿下總算安靜下來,不再狂躁,那太監忙松了口氣。
“既然如此,那繼續給本宮搜尋稚子,早晚有一天,本宮要禽獸抓獲一頭棕熊,給眾人看看我的神威!”
夙亦城總算沒有再拿自己出氣,太監眉開眼笑地說道,“奴才這就去辦,保準給您找回來的都是白白凈凈的!”
一輛錦軒長碧馬車行駛在無人的街道,馬蹄發出的“嘚嘚”聲異常響亮,空蕩蕩中似乎還在飄著回音。
突然,兩個黑衣人從街角狂奔出來,驚得車夫慌忙拉緊韁繩,馬蹄高高躍起,車內傳出一陣尖叫聲。
堪堪穩住受驚馬匹,車夫老馮還未來得及開口訓斥突然出現的人,就覺得脖頸上一涼。伸手摸了摸,滿是滑膩之感,在接著,連一聲呼救都來不及發出,便從馬上跌了下去。
“老馮,到底怎么回事,響兒…”布簾被一雙素手掀開,可那女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剩下的話,便被人一下擊中了后頸,人事不知了。
待她醒來時,已經躺在木床上,旁邊是自己神色緊張的夫婿。
“颯兒,你醒了!”
捂著后頸,叫颯兒的女子難受地坐起身,腦中突然巨痛,接著便是暗夜中那驚恐一幕。
“夫君,我怎么會在這兒,當時發生了什么?”
“當時你們遇上了歹人,老馮已經遇害了!”
“什么?那,那響兒呢?響兒怎么樣?”
提到他們唯一的孩子,李沖神色痛苦。他緊緊握著颯兒的手,哭泣著說道,“咱們的響兒、他不見了!”
“什么?怎么會不見呢?是不是昨夜那些歹人做的,是他們劫走了我的響兒!相公,你不是認識京城里的捕快嗎,請他們幫咱們找響兒啊!響兒怕黑,得快些將他接回來,不然嚇著了可如何是好!”
“沒用的,沒用的!”李沖痛苦地將頭埋在雙臂中,無力而憤恨,“這事找誰都沒有用!”
“為什么呀!那可是咱們唯一的孩子,你怎么試都不試一下就放棄呢!”
猛然地抬起頭,李沖紅腫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颯兒,“因為,抓走響兒的人,是當今太子!”
颯兒愣了愣,腦中一下就想起當年那個愛哭的小孩。他長的很美,皮膚白得讓她都嫉妒。那個時候他剛剛失去母親,整日里都在哭哭啼啼的,自己看他可憐,還給了他一張自己最愛的畫紙。
可現在、現在竟然是他奪取自己兒子的性命!
“夫君,難道因為他是太子,就可以隨便奪走我們兒子的性命嗎?”颯兒目光空洞洞的,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那沒有靈魂的模樣,讓李沖觸目驚心。
“颯兒你…你萬萬要保重,我不想在失去兒子之后,又失去你啊!”
“誰說我們兒子不見了?”颯兒猛地站起了身,神色癲狂,她不顧一切地嘶吼著,“我不會因為他是太子就放過他的!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兒子,一定!”
京城中失蹤的孩子越來越多,很多大人們甚至將孩子連夜送出了城,交托在遠房親戚那里照顧。而失去孩子的人也有不少去報了官,可官府干脆采用拖字訣,說是什么一定會為眾人解決此事。可過去許久,依舊沒有孩子們的消息。一些著急的人干脆沖到了衙門,要討要說法。而這樣的人隔日就被抓進了大牢,再沒有了音訊。
事態愈演愈烈,各種傳言也紛至沓來,但所有的流言都指向了一個人,那就是當今太子夙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