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指中的丫鬟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驚慌失措,與徐婉兮四目相對一瞬,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不…不是奴婢!”
回去之后,她明明換了衣裙與珠花,也洗去了臉上照著二公子院子里的青靈畫的眉尾痣,怎二姑娘還是一眼便將她認出來了?
青靈與她年紀身形都相仿,她先前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夜色中又低著頭,怎么會…!
“不是你?不是你什么?”謝遷看著她道:“都還沒說是何事,你便急著撇清了?”
“…”阿悅臉色大變。
她身邊的其他丫鬟此時無不是茫然的,她們被召集到此處,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奴婢聽聞府上遭了竊賊,只當是…主子們疑心此事同奴婢有關。”她慌亂地解釋道。
徐婉兮不耐煩地道:“別在這兒廢話了,我既認出了你來,便由不得你不認。”
“將人帶進來。”廳內傳出定國公世子的聲音。
阿悅很快就被兩名仆人帶入了廳內,渾身抖瑟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
“你是哪個院子里的?”定國公夫人即便已認出了人來,還是這般問道。
“婢子…婢子是世子夫人院子里的。”
“哦?”定國公夫人看向萬氏,眼神中含著印證。
“是…這丫頭是兒媳院中的,名叫阿悅。”萬氏看了一眼身邊的婆子,神色復雜地道,“也是兒媳這陪嫁婆子的女兒。”
“我記著今晚在席上,你身邊跟著的不是這個丫鬟。”定國公夫人道。
萬氏低下頭:“今晚兒媳帶著的確實不是阿悅。”
“那也就是說,兮兒確實沒有認錯人了。”
“…”萬氏抿著唇一時沒說話。
即便她心知徐婉兮一眼認出阿悅,必然不可能是單純從外貌上做的判斷,而是十之八九是沖著阿悅是她院子里的人,可這些話她不能說。
說了只會被人捉住更多錯處而已。
畢竟徐婉兮眼下在眾人眼中是受害者,她指認誰,那便就是誰。
眼下的局面愈發不受控制,當務之急是自保。
“說,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又為何要將二姑娘騙至觀鶴樓?”定國公世子看向阿悅。
“奴婢…奴婢…”
阿悅將頭抵在地上,拿余光悄悄看向萬氏,見她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意思,心中便有了答案。
夫人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事情敗露了…
想到種種后果,阿悅即便心中怕極,卻仍是立即道:“奴婢是收了朱公子給的好處…一時財迷心竅,這才做了錯事!”
朱希周瞳孔微縮,頓時看向了她。
“一派胡言,我何時讓你這般做過!”
剛醒了些酒的年輕人面上因急怒而有些發紅。
“住口——”
一旁始終未語的朱老太爺皺眉呵斥道:“當場爭執,成何體統——此事定國公府自有公斷,還未問及你,又哪里用得著你來妄自多言。”
“是。”朱希周垂下了眼睛。
定國公世子聞言道:“朱先生過分拘泥了。這丫鬟張口便是污蔑之言,朱公子自證清白,也是在情理之中。”
這話自然是為了兩家顏面,也是表明定國公府對朱希周的信任——畢竟事情是誰做的,他心中大致也有分辨在,污蔑貴客這種事情,定國公府才是理虧一方。
“是否清白,還有待查證。若當真是我這糊涂孫兒所為,老朽斷也不會包庇。世侄也萬不必因顧忌我朱家顏面,便模糊了真相,然若世侄覺得不好開口相詢的話——”
朱老太爺語氣冷靜理智,朝著謝遷拱手道:“據聞謝御史極擅理案,且為人正直坦蕩,恰對今晚之事又了解諸多,是以老朽厚顏想請謝御史出面來斷此事,不知可否?”
謝遷笑了笑。
朱老先生不愧是江南名儒,為人處事之道,確實叫人欽佩。
“得朱老先生信任,乃晚輩之幸。”
定國公世子也點了頭:“那便有勞謝大人了。”
“…世子,這怕是不妥。”萬氏緊張之下,忍不住出聲道:“此等家事…怎好勞煩謝大人呢?”
話說得還算委婉,然言下之意卻是再明顯不過。
意指謝遷只是個外人而已,沒有道理過分插手定國公府的家事。
換作尋常人若聽了這話,自是要識趣地告辭離去的——
定國公世子臉色復雜了一瞬。
萬氏這話看似在為定國公府考慮,可當眾說出這種話,無疑讓定國公府和謝大人面上都十分難看。
他剛要出言緩解氣氛時,卻聽謝遷道:“世子夫人客氣了,謝某并不覺得麻煩。況且說起來,此事同謝某也并非全無關系。”
萬氏心中對他今日的屢屢插亂她的計劃而心存厭恨不滿,此時下意識地反問道:“哦?不知和謝御史有何干系?”
“萬氏!”
定國公夫人皺眉呵斥道。
當眾這般無禮,這女人當真是瘋得厲害了!
得了這聲呵斥,萬氏渾身一冷,抿緊了唇。
而在此時謝遷的聲音響起。
“不瞞老夫人,謝某本打算明日登門向貴府求親。”謝遷朝著定國公夫人和世子施禮道:“貴府二姑娘品貌端正,心地良善,家中父母偶然得見一面,甚是喜歡。”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靜了靜。
是徐永寧打破了這份寂靜。
“謝、謝御史是要替何人求親?”
應當…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謝遷含笑道:“自然是替謝某自己。”
自他開口起,腦子里的弦兒就緊繃著的徐婉兮此時只覺得那根弦“嘭”地斷裂開來,震得她腦子里一片混沌。
甚至都沒顧得上去臉紅,就呆呆地那么站著。
定國公夫人面上還算平靜,心底亦是驚了驚,此時看向那站在廳中的年輕人,笑著道:“我這孫女本是家中最頑劣的一個,能得令尊令堂青眼,倒是她的福氣。”
這話是模棱兩可的,卻也是最適當的。
此時此境,她摸不太透這謝大人的真正意思,且兮兒今晚又遭遇了這等事,雖說并未生出什么真正地差池…
眼下終究不是說這件事情的時候。
“就依朱老先生之言,此事且勞謝大人來主持公斷吧。”定國公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