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蔣鈺之所以能夠順利入京任職,其中靠得便是寧貴妃的提攜。
她進了宮來,若是不去請安,連句話都沒有,未免顯得太不知感恩。
且鐘家這些年來的風光,也多是因為靜妃依附著寧貴妃之故。
故而,在鐘氏心中,鐘蔣兩家,早已同寧貴妃密不可分。
再加之如今六皇子漸漸長大,寧貴妃將其一直養在身邊…
想到某種可能,鐘氏心中涌出陣陣激動之情。
皇上如今正值壯年,且即便寧家先前出了那樣的大事,寧貴妃卻仍能屹立不倒,圣寵不衰——此一點,便足可見貴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正如傳言中那般堅固難移。
靜妃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也好。”
她自然是想去長春宮看一看兒子的。
寧貴妃生性苛刻,不顧情面,平日里她若是無事便去長春宮,即便明面上是向寧貴妃請安,順帶著想見一見淇兒,亦會遭到冷眼與敲打。
寧貴妃一直防著她,不愿讓她與淇兒走得太近。
事實卻也如寧貴妃所愿了——淇兒同她,半分親近之情也無。
想到此處,靜妃自嘲地笑了笑。
可母親愛子,乃是天性,更何況她在這深宮之中看似還算風光體面,實則卻形單影只,便是連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還要處處謹慎,生怕哪一點惹了寧貴妃不滿。
她與長姐,本都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自幼最擅的便是趨利避害,察言觀色——可若非是實在沒有辦法,誰又真的甘心做一個任打任罵,時時端著笑臉的可憐人?
說句實在話,這些年磋磨下來,她早已失去了當初做舔狗時的激情。
如今自然也要舔,只是沒了那份真情實感。
也因此,她更是幾乎將所有的情感,皆寄托在了淇兒身上。
與鐘氏心中澎湃的想法不同,她如今更多的是希望看著淇兒能夠安安穩穩地長大成人。
她甚至盼著淇兒能再平庸些,寧貴妃若看不上,便可同前面兩位皇子那樣,搬出長春宮。
到時,淇兒就能回到她身邊了。
可方才長姐那句“淇兒已經六歲了”,卻叫她隱約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靜妃更衣梳發罷,便帶著鐘氏去了長春宮,求見寧貴妃。
蔣令儀跟在姑母和母親身后,垂著眼睛,乖巧而知禮。
她的儀態舉止,幾乎不輸京城貴女——鐘氏在此之上,曾花了大力氣請人特地教導過她。
一行人臨近長春宮時,迎面瞧見了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在太監的擁簇下走來。
靜妃等人便止步。
蔣令儀也站定,低眉斂目間,卻悄悄地投去了打量的目光。
那小少年既能在內宮之中行走,且這般穿著打扮,已讓她大致猜出了身份——
除去未長成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外,皇上如今尚有四子。
太子殿下排在前面,后面便是四皇子祝又沅,五皇子祝又檳,以及她的表弟六皇子祝又淇。
面前這位,單從年紀上瞧,十之八九便是四皇子了。
到底在這上面的功課,她做得向來比尋常小娘子要足上十倍百倍。
果然,下一 刻她便從靜妃與對方的對話中得到了印證。
“倒有多日不曾見到四皇子了。”靜妃語氣溫和。
祝又沅并不是內斂之人,此時也笑了笑,道:“母妃讓我來給寧貴妃娘娘請安,才剛從長春宮內出來。”
蔣令儀心中嗤之以鼻。
請安便是請安,事情既都做了,作何還要與人說是他母妃叫他來的?
如此,這安便是請了,也沒顯得他待貴妃娘娘有多少孝心。
且他生母出身卑微,又不得皇上喜歡,也不知在人前有什么好提的。
與殿下同為皇子,這位未免也太過蠢笨了些,難怪當初沒能入得了寧貴妃的眼。
她還記得,那年在仁和公主的花會上,便是四皇子私放出了那只巨獅,害了彼時最是尊貴的宴真郡主不說,也讓她受驚一場——當時若非她機警,后果必定也是不堪設想。
也是那日,她得知了太子殿下的真實身份。
可…同樣是那日,叫她瞧見了殿下待那張眉壽非同尋常的一幕。
若不是殿下相護,怕是張眉壽與徐婉兮也難逃一劫。
真是上天無眼。
每每想到此處,她心中既是不甘,又有酸澀。
蔣令儀短暫的出神之后,余光卻瞥見四皇子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蔣令儀微定心神,微微抬起頭來,佯裝無意地朝四皇子看去,眼神中含著恰到好處的好奇。
她一雙眼睛本就生得極靈動,這般之下,將整張臉都顯得愈發生動了幾分。
四目相對,祝又沅微微一怔時,蔣令儀卻是霎時間收回了視線,仿佛做了什么錯事一般,低頭做出忐忑不安的神情來。
祝又沅見狀張了張嘴,不知怎地,就想告訴她“不必怕”,可話到嘴邊,卻到底礙于規矩,沒有說出來。
蔣令儀一行人離去時,祝又沅仍盯著她的背影瞧了好一會兒。
他不常有機會出宮,所見的女子除了嬪妃便是宮女,這般有靈氣的女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著。
或者,也可以說,以往年紀太小,也不曾留意過這些。
“去給我打聽打聽,這是哪家的姑娘,因何進宮…”祝又沅沒忍住向身邊的太監吩咐道。
“主子,這怕是不妥吧…”小太監面露苦色。
主子常常愛干一些諸如此類的出格荒唐之事,他因此可挨了娘娘不少責罰。
祝又沅氣不打一處來,皺眉道:“我只是問一問罷了,又不做什么!”
無冤無仇,難道他還會去找那姑娘的麻煩不成?
小太監仍不敢應允。
主子的嘴,騙人的鬼!
只怕沒幾日,還要反過來問他“我何時說過這話”吧?
祝又沅見他神情,一巴掌甩在了他頭上,不耐煩地道:“一個時辰內,若打聽不來,便不必再來見我。”
說罷,兀自揚長而去。
靜妃一行人來至長春宮后,卻在外殿廊下候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工夫。
蔣令儀等得有些心焦,幾次忍不住抬頭看,都被鐘氏拿眼神阻止了。
而此時,原本安靜的殿內隱約傳出了一道有些怪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