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太醫笑著應下他方才之言后,蒼鹿適才開口問道:“只是方才明大夫說我所患眼疾并非天生,那不知可能診出是何緣故所致?”
這同樣也是張眉壽幾人想問的。
只是方才就此一點而言,眼疾能否被醫治得了才是最重要的。
幾人此時便都看向明太醫,等他開口回答。
明太醫沉吟了片刻,方才講道:“時隔久遠,著實不易確診。只是,既是親近之人都不曾察覺非是天生,那想必應是出生不久之后便出了變故。”
祝又樘點頭道:“以此來推斷,想來也非尋常外力使然。”
若是尚在襁褓內的孩子眼睛忽然受傷,蒼家人說什么都不可能毫無察覺。
蒼鹿乃是蒼家獨子,金貴程度無需多言,斷無可能會被人如此疏忽。
“公子言之有理。”明太醫贊同地點頭。
但話已至此,余下的,他也就不便再多說了。
既非尋常外力所致,那極有可能是…有人刻意為之。
但當年事實如何,只怕早已難以探究了。
且此乃蒼家的家事,外人也無法過問。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不管怎么說,總算知道了一些以往不曾知道的事情。”蒼鹿再開口時,便恢復了一貫的模樣,倒看不出負面的情緒來。
他起身,向明太醫長揖一禮:“此番多謝明大夫費心替我診看,又告知實情。”
明太醫擺手道:“此乃醫者分內之事。”
然而,余光瞧見太子殿下,心中卻不禁感慨起來。
以往他不知詳具緣故,如今卻全然明白了。
真正費心的人,可不是他。
明太醫適時地出聲請辭。
事情已經辦完,與其留在這里礙眼,倒不如早些回去研讀醫書,爭取早日將蒼家少爺的眼睛醫好。
明太醫離去之后,蒼鹿便也要回去。
張眉壽心知他這是心中有事,急于要回家中印證什么,便低聲叮囑了一句:“阿鹿,此事究竟如何還是未知,暫且不宜過度聲張。”
蒼鹿點頭,道:“放心,我只打算與父親談一談而已。”
聽他語氣還算平靜,張眉壽略放心了一些。
說句窩囊的話,她如今甚是害怕阿鹿遭遇了什么變故,再變成陳寅的模樣。
可她顯是多慮了,如此之事,于心境豁達的阿鹿而言,似乎并非是什么過不去的心結。
但若換作她,怕是都不易做到吧。
天生帶疾,還可勸說自己乃是無法更改的天意,可若是為人所害…那著實叫人想要提刀罵娘了。
蒼鹿似看出她的擔憂一般,朝她笑著講道:“蓁蓁別胡想,想得多了可是會長不高的——”
說著,抬手量了量她頭頂的位置,取笑道:“你只小我一歲而已,如今卻只到我肩膀呢。”
張眉壽到底失笑出聲。
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是如雨后春筍般長得飛快的時候,她怕是累死也追不上了。
但這樣的阿鹿,確實叫她安心了許多。
于是便道:“快些回去罷,余下的話,明日再說。”
蒼鹿點頭,又朝著祝又樘行了禮,復才帶著小廝離去。
王守仁卻沒有要走的跡象。
他…想留下來看著蓁蓁。
可聽著殿下與蓁蓁說話,他莫名覺得自己根本插不進去是怎么回事?
傻坐著不吭聲,猶如空氣一般的王守仁頓時覺得自己像極了菜園子里的稻草人,且是最沒用的那一種——分明有著看守菜地的責任,可根本嚇不住想要來偷菜的鳥兒。
他小時雍坊頭號神童,哪怕兩個月沒正經地去翻書,也能輕而易舉就考得了秀才之名的王守仁,就這么地,沒有存在感嗎?
他無力地看著正談話的兩個人。
不得不說,心中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還真是越看越般配啊…
稻草人矛盾地想著。
此時,恰聽得張眉壽問道:“明大夫近年來專心研治眼疾,不知可是公子的授意?”
人活在世,弄不明白的事情已經很多了,能問出口的,她便要立即去問——然后給腦子和心底騰些空隙出來,也好去仔細琢磨琢磨那些弄不明白的事情。
“是。”
祝又樘平靜地點頭。
小皇后既是問到了,想來便已是猜到了,且這等事情不必特意去說,也不必特意瞞著。
這件事情,從三年前起,他便示意明太醫去做了。
小皇后要做的事情,他但凡看在眼中,能留意到的,明里暗里便都會去做。
張眉壽在心中喟嘆了一聲。
果然叫她給猜中了。
她就知道,明太醫不可能無緣無故地便在此之上傾注心血與精力——上一世,若無她的干預,太醫院里始終也都不曾出現過這般擅治眼疾者。
且研治二字,說來容易,可真正做起來,卻少不得財力物力的支撐。
沒有那些珍稀罕見的醫書去借鑒,沒有大把的銀子去試藥,短短數年內只怕難有所成。
“公子費心了。”她語氣里有著真切的謝意。
祝又樘笑著道:“順手之舉而已。”
且他上一世便曾暗下命人替蒼鹿尋過不少名醫,雖無實質收獲,卻也累積了許多經驗,故而這一世再做起來,便輕車熟路了許多。
王守仁愕然了片刻。
是了…在得知明太醫研治眼疾之時,他也該有所察覺的,可他凈想著殿下與蓁蓁之間的事情了。
眼下得知此事,不由愈發覺得殿下著實可貴了怎么辦?
難道這么快就要妥協嗎?
不行,好歹…再堅持一下吧。
睿智如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某種注定好的結局。
哎,真的好想變成蓁蓁,替蓁蓁進宮啊。
依他的手段,定能不見血地大殺四方,所向披靡,獨占圣寵吧。
等等,他心中這種莫名被點燃的斗志是怎么回事?
王守仁越想越遠,幾乎都沒能聽清張眉壽與祝又樘的對話,果真與稻草人有幾分神似。
張眉壽則是已經同祝又樘說起了夏神醫此人。
“只是此人行蹤不定,我曾托了姨母和駱先生多加留意,但近幾年來,幾乎都沒有什么音訊。”
祝又樘聽著,且聽得極認真,可一時卻忘了回應。
此時,他極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