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野心勃勃,姑娘當小心為妙。”田氏語氣擔憂地叮囑道。
張眉壽看向她。
“我自然知道該提防。可若不是今日聽你說了這些,我怕是哪日要如在季大夫面前一般,顯露了蠱毒之術,被他看在眼中,卻不自知。”
大國師的蠱術,既是得自南家,若見她顯露,必會想到田氏身上。
到時,田氏一直擔心的麻煩,怕是就要找上門來了。
“嬸子現下可知道過分隱瞞秘密的弊端了?”
田氏臉色慚愧復雜。
不知為何,此時她竟覺得姑娘是位極有主意的長輩,而她才是做了錯事的孩子。
“…姑娘說得是。”
可她選擇隱瞞所有,除了同她過分謹慎的性格有關之外,實則還有許多原因。
其中一個便是,她不敢去試著信任任何人。
也不敢…將這些過往說出口。
可姑娘眼下的態度,雖是強硬,且于她有不加掩飾的怪責之意,但卻并無她想象中的異樣眼光。
姑娘不會覺得她極其懦弱自私無能嗎?
“你與定國公府前世子夫人,是何關系?”張眉壽此時問道。
她自然沒有心思去理會田氏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南舒是我家中嫡妹…”田氏答道。
張眉壽眼中有思索之色。
婉兮似乎說過,她母親姓名喚作南珠——
想來,應是入京之后所改。
張眉壽便又問:“既是嫡親姐妹,為何從無往來?”
她之所以確信是從無往來,乃是從季大夫的態度中所推斷而出。
田氏微微低下頭,道:“我跟著老爺入京之后,一直認為南家嫡脈已無幸存之人,并未想到阿舒還活著,且成了定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自進了張家之后,幾乎是足不出戶,也從不與外人接觸,故而,她也從未有機會見過貴為世子夫人的南舒。
直到后來有一日,池兒病了,她使喚不動那丫鬟,唯有自己出府去抓藥。
便是那日在藥鋪中,她見到了季大夫——彼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慌張躲避了起來。
她是不敢與季大夫相認的。
更不敢與阿舒相認。
她在南家,本就身份特殊。再加之她辜負了南家,未能殺掉繼曉,便連報信都遲了一步…
她一直將南家的覆滅,歸咎到自己身上。
所以,她沒有勇氣讓阿舒知道自己還活著,她…無法面對那樣的局面。
“是我心虛,不敢見她。”田氏低下頭說道。
而留給她猶豫的時間并不多,自她得知阿舒的身份之后,不過數月之久,定國公府便傳出了世子夫人病逝的消息。
張眉壽微微皺眉,忽而有些疑惑。
她方才猜測,田氏不與南氏相認,是否仍是出于過分謹慎,譬如疑心南舒與當年南家的內奸有關。
可真正的原因卻是——她心虛,不敢去見。
這樣的理由,放在田氏身上,她并不會覺得多么意外。
膽小懦弱,謹小慎微,田氏的做派歷來如此。
可是,這樣已稱得上有些缺陷的性格,該是一位大族嫡女,且在族中應是十分受人尊崇的人該有的嗎?
經歷了過于恐懼之事,確會令人變得膽小。可田氏的膽小,卻讓她覺得似是長在骨子里的。
倒不知是南家的教養緣故,還是當真生來性格如此。
但如此情況,卻是不多見的。
“南氏的死因,并非病逝,而是患了瘋病,據聞是月子里馬車落水,受了驚嚇之故。”張眉壽看著田氏講道:“據季大夫稱,她是不堪忍受自己發病時的癲狂,自求服毒而亡。”
這些皆是婉兮與她說的。
這般隱秘之事,她本當好生保守秘密,不該隨意與人言,可如今對面的人是南氏的嫡姐,且此事興許另有隱情——
因馬車落水,而受驚嚇瘋,當真有那般簡單嗎?
田氏顯是不知此事,乍然聽聞,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阿舒竟是…服毒自盡?
“阿舒她…性情活潑,最是大膽,尋常之事焉能使她驚嚇至此?”田氏顫聲道:“那時那妖僧已經入京,許是…”
莫非是妖僧找上了阿舒,向阿舒逼問她的下落?!
張眉壽也已猜到了此處。
而那時,南氏已有一子一女,自盡…或是為了一了百了,怕牽連到定國公府。
畢竟,兵部侍郎白家這個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
即便定國公府樹大根深,可作為親眼見過南家一夕之間被滅門的南氏,怕是不敢再拿至親之人來冒險的。
且那樣擔驚受怕的日子,確實煎熬。
“是我又一次害了阿舒…”田氏瘦弱的身形顫抖著,淚水滾滾而下。
“也或許正是因為你,她當年才得以逃出來。”
張眉壽猜測道。
田氏大怔。
姑娘之意是…
繼曉當年發現她逃走之后,見她未回到南家,便在對南家下手的當夜,故意放走了阿舒…是要借阿舒將她引出來?!
田氏心驚后怕,遍體生寒。
“我亦是猜測而已,許是有其它隱情也未可知。”
張眉壽眼神中似有幾分審視之意:“嬸子可還有其它事情未同我說明嗎?”
田氏堪堪回過神來,邊拿衣袖擦著眼淚,邊輕輕搖頭。
張眉壽深深地看了她片刻。
“時隔久遠,許多事情嬸子怕是一時記不起來了。但若哪日想起了什么,還須及時告知于我。”
田氏垂下頭。
“是,我記下了。”
話已至此,張眉壽便站起了身來。
見她欲離去,田氏追上前兩步。
“姑娘…”她語氣懇求:“還望姑娘在季大夫面前,替我保守身份。我眼下…尚未想好要如何與他相見。”
張眉壽頭也不回地說道:“不是嬸子還沒想好與如何與他相見,而是如今,我不可能讓你見任何人。”
若她猜測為實,南氏是被繼曉故意放走的,目的在于找到田氏,那么誰也不敢保證,繼曉是否一直也在監視季大夫的舉動。
即便是她多想,可在沒有必要的情形下,她也不愿多生出任何多余的麻煩來。
這個時候,談什么有無顏面去見故人,皆無絲毫意義。
這些在真正的安危面前,皆得往后排上一百條街。
所以,這田氏瞎想什么呢。
張眉壽險些沒忍住要翻白眼。
田氏訕訕地點頭,卻又跟上去,擔憂地問:“那生息蠱之事,姑娘打算如何解決?”
既是被季大夫盯上了,若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解蠱,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