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一只茶盞輕輕推向了張眉壽。
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小皇后,但他眼下只有兩件事可做,一是盡量做成眼下此事,二是…讓小皇后喝口水平復一二。
皇祖母告訴他的,女子要多喝熱水。
然指腹觸到杯壁,卻讓太子殿下又將杯盞收了回來。
一直暗暗盯著自家殿下動作的清羽見狀皺眉。
殿下好不容易做對了一件人事,怎么還臨陣退縮上了?
下一刻,卻見自家殿下提起茶壺,添了些熱水進去,才重新將杯盞推向張姑娘。
清羽詫異了。
這猶如店小二一般的自覺是怎么回事…
殿下,尊嚴呢?
書上說,失去自我的男人是沒有吸引力的!
他就知道,自從殿下成了癡漢之后,就總是會干出一些過猶不及的事情來!
祝又樘此舉,確實引起了一陣近乎恐慌的情緒。
張眉壽傻眼之余,只覺得破天荒了。
至于王守仁?
他此刻除了窒息之外,已經沒有其它可以表演的了。
四下一時有著近乎詭異的安靜。
祝又樘不禁怔然。
看來…他又做錯了。
正值氣氛尷尬時,清羽忽然臉色一變。
“公子當心!”
他低喝一聲,閃身擋至祝又樘身前,對著半開的窗子豁然拔起了長劍。
“篤——”
一支迎面飛來的羽箭穩穩地鑲入了窗欞之上,尾羽仍在輕顫。
可除此之外,再無了任何動靜。
清羽的目光緊緊地定在街對面的位置,那是一家酒樓,眼下食客來往,正是熱鬧的時候。
“去追。”
祝又樘對方才從暗處閃現而出的幾名隨從吩咐道。
張眉壽從他手中輕輕抽出了衣袖。
方才情勢緊急,她不過剛站起身,就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
清羽已上前將那支羽箭取了下來,察覺到箭頭沒入窗框之深,他眼神不禁微變。
“公子,有字條。”
清羽取下其上字條,展開確認無異之后,方呈給祝又樘看。
其上只有簡簡單單四字而已,卻讓一旁的張眉壽心驚不已。
那四字是——蒼蕓有險。
王守仁湊過來,看清之后,亦瞪大了眼睛:“…這會是誰?”
他極聰明,先懷疑的不是其上內容真假,而是傳信之人的身份。
對方既將信傳到這里,便說明不僅知道他們、至少是張眉壽想要救蒼蕓,甚至就連行蹤都看在眼里——細細想去,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張眉壽與祝又樘對視了一眼。
他們暴露了。
或是說,有人猜到了那些事情是他們所為。
可他們眼下不過只是稚童而已,且無立場可言,此番自認行事頗算周全,根本不足以引起外人疑心。
興許——是此人知道了一些更加隱秘的事情,才會格外留意他們,或是將一些變故推至他們身上…
張眉壽之所以有此猜測,皆因先前繼曉相請之事。
繼曉顯然知道她的“來歷”非比尋常,卻并不確定她究竟是“從何而來”。
這件事情一直她心中一個揣測不透的心結。
“不會是大國師。”祝又樘首先排除道。
繼曉起疑心是有可能,可眼下卻未必還有精力去查證此事,即便有,也不可能這么快便能查到他們身上。
退一萬步說,繼曉也絕不可能去向他一個太子設局,且是這等這種淺薄到一看即破的局。
張眉壽贊同地點頭。
繼曉若真疑心上了他們,全然沒有必要還要這般浪費時間去兜圈子。
與其驚動他們,讓他們有了防備,倒不如靜等下去。
此時,幾名侍衛已經無功而返。
他們并未能追上對方。
祝又樘抬手示意他們退下,一面輕聲推測道:“…倒有可能是與大國師對立之人,或是與咱們目的一致。”
一個人不愿表明身份,通常只有那幾種可能。
最通常的一種是——實際身份立場與所做之事違逆。
引著他們,許是為了借他們之手。
至于純粹的好意,這個基本可以不必列入對方動機考慮范圍之內。
張眉壽腦海中也已閃過許多可能。
可眼下,不是猜測的時候。
且沒有證據,再怎么猜測,即便猜到對方身份,卻也只是猜測,一時并無法證實。
“走,去大永昌寺。”
這句話是祝又樘說的。
張眉壽詫異一瞬,旋即點頭。
祝又樘肯去,她與之同行,自然是再妥當不過的——即便真有什么陷阱,有他的身份壓著,也不可能出現無法控制的局面。
幾人離開了雅間。
守在外面的阿荔連忙迎上來,在看清自家姑娘臉上神色的一瞬間,心中頓時有了數。
她又派得上用場了!
主仆二人回到馬車中。
“姑娘,咱們現在怎么辦?”緊張之余,阿荔莫名期待。
“可備了男裝?”
“當然!”阿荔從背后取出一只包袱出來:“不僅如此,奴婢還貼身帶了這些呢…”
說著,取出了一堆小物件兒。
從畫眉石再到改變膚色的脂膏等物,無一不全。
在張眉壽的授意下,近來阿荔在跟著田氏學習改變容貌的手法。
于是,扮作小廝的張眉壽與王守仁一同,跟在祝又樘身后,正大光明地進了大永昌寺。
繼曉座下大弟子章拂親自相迎。
“吾只是恰巧路過此處,不必驚動他人。”祝又樘語含叮囑:“亦不必與父皇言明此事。”
當然,他很清楚自己此番來大永昌寺必然瞞不過昭豐帝。
有此一言,不過是表明自己不想引人注意的心思罷了。
章拂領會點頭。
“不如貧僧帶公子在寺中四處走走?”
轉瞬間,已換了稱呼。
祝又樘多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道:“國師可在寺中?”
“回公子,師傅去了文思院,眼下并不在寺中。”章拂語氣恭謹溫和。
此時,一名僧人忽然快步走了過來,在章拂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大師有事只管忙去便是。”祝又樘適時開口。
章拂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那小僧先失陪了。”
說著,又囑咐了那名前來傳話的僧人好生招待諸位施主。
得了祝又樘點頭之后,章拂適才退下。
他剛一離開,王守仁便尋了借口打發了那名僧人。
“方才,那僧人與章拂法師說了什么?”祝又樘向清羽問道。
“寧指揮使到了——”清羽低聲復述。
此時,天色已經變得漆黑似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