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張老太爺眼中仿佛恢復了一絲清明,忽然滿面得意地道:“我家三丫頭生來可是貴不可言的命格,日后興許能做皇后呢,到時我們成了皇親國戚,你們可別往上湊!”
族人只覺可笑又荒唐。
去你的白日做夢的皇親國戚吧,就這張破嘴,別惹出殺身之禍就不錯了!
張巒聽得想笑又納悶——日后他便是一家之主,父親只吹蓁蓁的牛,怎么也不夸夸他呢?
一群族人忿忿離去。
海棠居里重新恢復了安靜,掌鞭的婆子上前稟道:“老太太,五十鞭已罰完了。”
張巒聞言,下意識地看去。
柳氏橫趴在地上,吃力地抬起頭,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膠在他身上。
她毫無血色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張巒皺了皺眉,沒有再看她第二眼。
那冷漠而厭惡的眼神,徹底刺痛了柳氏,她雙手用力抓著身下青磚,指甲都生生折斷。
“將人帶下去。”張老太太面色冷冷地吩咐道。
兩名婆子將柳氏拖出了海棠居。
過程中,柳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張巒與宋氏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之上,嘴唇咬破出血,眼中恨意滔天,盛滿了不甘與怨恨。
“二弟真是命大。”張彥回過神來,看似平靜的眼神里藏著猙獰之色。
張巒松開宋氏的手,上前一步,二話不說便是一拳狠狠地砸向了他的臉。
他動作突然,惹起宋氏幾人的驚呼聲,張彥直被打得后退數步,踉蹌著就要歪倒之時,卻被張巒上前一把抓住了衣襟,沖著另半張臉又是一拳!
這件事情,他想做很久了!
“你…”張彥惱怒著正要還手時,卻又被張巒一腳踹在腹部,疼得他立即倒地。
“你竟敢打我!”他眼中既懼又怒。
“我都要被除族了,還怕什么!不是說官府治不了你的罪么?那便由我來治——我今日既不要你的命,也打不殘你,你即便鬧到官府去,又有什么證據能證明是我動的手?”
張巒說話間,又是一腳落了上去。
張老太太等人抿著唇不語。
范九的眼睛越瞪越大——這、這就是三姑娘給他安排的主子老爺嗎?
忽然對以后的日子充滿了期待怎么辦?
“好了,別打了。”
張老太太出言制止。
“你這一路長途跋涉本就累了,哪兒能這般費力氣。咱們先進去說說話——”
張彥聽得一口血吐了出來。
張巒收了手,大房的下人這才敢上前將人扶起。
“滾!”張巒皺眉趕人。
“你…”張彥虛弱地喘息著,卻忽然扯出一個譏誚的笑來:“你只管逞匹夫之勇便是…左右你很快便會被除族了,我且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那你不妨就睜大狗眼仔細看著吧。”
張巒不再看他,一手扶著張老太太,一手牽著妻子走進了堂中。
“張二伯,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張二伯!”
他前腳剛踏入堂中,就聽得先后兩道孩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伯安…阿鹿?”張巒驚訝地問道:“你們怎么在這里?”
不單是他,張老太太也被這忽然出現的兩個孩子嚇了一跳。
方才發生的事情,竟都被這兩個別家的孩子聽在耳中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兒媳婦。
而此時,又有一道人影從內間行了出來,向她微微一福行禮,卻是隔壁的王家太太…
張老太太忍不住張了張嘴巴:“這…”
“老太太莫怪二太太。”王家太太笑著說道:“是我自個兒非要過來的——原本想著,若是萬不得已,好歹能出面幫襯一二。”
方才若不是張巒及時出現,她怕是就要站出去打那些族人的臉了——事情經過她皆清楚,若張家族人真敢相逼,有她這個狀元太太出面,他們顧忌事實真相被宣揚出去,必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包庇針對。
只是那樣一來,便顯得她極多事,于王家也有些害處便是了。
可真到了那一步,她定會站出來的。
“老太太放心,我這張嘴沒別的用處,只一點——嚴著呢!”王家太太又笑著說道。
作為鼓動王太太的始作俑者——王守仁與阿鹿兩個也齊齊點頭。
張老太太聽罷,心情復雜,卻極感激。
都說家務事難斷,稍有插手便會被人詬病多事,這樣的出手相助,委實難得之極。
“多謝嫂子。”張巒朝著王太太深深施禮。
“謝什么,不嫌我多事又沒幫得上忙便好。”
起初她也不知事態會如何發展,亦不知張家族人會牽扯進來,只想著若宋氏應付不來,她必要與大房那兩口子惡戰一番來著。
“你這是什么話!”宋氏佯裝嗔怪地看著她。
王太太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及時請辭:“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些再來找你說話。”
宋氏便讓芳菊去送人。
“張二伯,蓁蓁呢?”蒼鹿遲遲沒聽到張眉壽的聲音,這才問道。
王守仁也仰頭看著張巒。
他們今早已聽張二伯母說了,蓁蓁前往湖州尋張二伯去了。
“我心急趕回來,獨自騎馬走在前頭了,蓁蓁與她三伯走得慢些,許還得等上幾日才能進京。”
王守仁與蒼鹿聞言這才齊齊松了口氣,放心地隨著王太太離開了張家。
“我想蓁蓁了。”
二人刻意落在后面慢行,蒼鹿悄悄與王守仁嘆氣道。
“我也是。”王守仁發愁地道:“也不知這丫頭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呢。”
說著,眼珠子忽然轉了轉。
海棠居內,張老太太冷靜下來,正對張巒說道:“方才你也有些太沖動了…那些老不死的固然該罵,可你到底不該頂撞激怒他們。你若真被逐除族籍,可是一件麻煩事…”
她原本能橫下心來,可眼下兒子回來了,她卻不得不為兒子的日后考慮。
宋氏也有同樣的擔憂。
“離了他們還活不成了?咱們的好日子在后頭呢——對了,你答應我的十個響頭呢,什么時候磕?”張老太爺問道。
張老太太睨他一眼,忍著沒罵人。
“父親說得不無道理,咱們自立門戶,無人管束插手,日子也能過得更加自在和睦。”張巒定聲道:“經此一事,也算是徹底看清這些人的嘴臉了——遠小人,總能省去許多麻煩。”
張老太太道:“你說得都在理,可只怕你因此背上污名,于前程有妨礙…”
“這個母親更是多慮了。”張巒笑著說道。
見他似胸有成竹,堂中之人不禁都疑惑地看著他。
張巒清清嗓子,這才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