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是半盞茶的功夫過去,范九才將人帶到。
沒辦法,先前整個張家都是大房的眼線,他只有將人藏在大公子床下。
兩名仆人將五花大綁又堵住了嘴的大管家推到人前。
瞧見其形容,眾人皆是一驚。
大半張臉和脖子皆像是被嚴重燒傷過,將人顯得猙獰可怖。
而最可怕的卻是其胸前的衣襟已被抓破,露出一道傷口,那紅腫的傷口已然化膿,且似有腐爛的跡象一般,竟招來了許多蒼蠅向他圍繞來,朝著傷口叮去。
大管家跪倒在地,拼命地晃動著身子,臉上露出不堪忍受的神色。
張老太太暗暗“嘶”了一聲,只覺得瞧得渾身發癢,是以別過臉去,不敢再看。
其余人亦是覺得惡心詫異。
饒是張彥與柳氏,亦是震驚不已…不過是為匕首所傷而已,敷了藥怎還成了這個樣子!
“將你所知所為,全部說出來!”范九將大管家口中的布巾取出。
“好癢,真的好癢…求求你們松開我,只要將我松開,我什么都說!”大管家語速極快地求道,咬著牙拼命忍著。
他的傷口不止是疼,更奇癢無比,他找郎中看過,郎中竟說傷口上有劇毒!
而這種毒,只有下毒之人才有解藥!
他只有不停地去抓,可越抓傷口越是潰爛,癢意也越發強烈。
他知道不能去找柳氏,柳氏不可能救自己,甚至會因此殺他滅口,所以他只有再次去了張秋池那里,企圖找到解藥——
也因此,他才落到了范九手中。
范九皺眉道:“別在這兒討價還價,快說!”
“你可莫要胡言亂語!”張彥開口,眼中滿含威脅。
可大管家此時已經疼癢的沒了神智,連聽清他的話都費勁,更別提什么眼睛里含著的威脅了。
“是大太太和大老爺吩咐我去殺大公子!然后再嫁禍給二太太!”大管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話往外倒:“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大多不知內情的下人們滿面震驚。
在張家誰都知道,大管家向來唯大太太馬首是瞻,甚至后來二太太接手了管家權,大管家明里暗里多次表達過不滿,許多事情都是陽奉陰違。
所以,由他口中招供出來的話,幾乎沒有可能是污蔑。
“老大,你還有什么話說?”
張老太太的語氣已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
她已沒有心思再去多問柳氏,只是看著面前的長子。
“母親還看不出來嗎?這皆是宋氏一手安排好的!她才是栽贓嫁禍的那一個!”張彥滿臉激動地為自己辯解著。
張老太太緩緩站起身來,將手中拐杖擲在地上,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
這巴掌響亮之極,讓四下都為之一靜。
“有膽子謀人性命,卻連承認的能耐都沒有嗎!”她聲音不大,卻格外沉厲。
“母親…”張彥挨了一巴掌,反而冷笑出聲,倒過來質問:“母親果真一如既往的偏心,先是將大房丑事公諸于眾,讓我顏面盡失,如今又不肯聽我辯解——而今日我若換作二弟,母親還會這般不信我嗎!”
“當然不會!”張老太太定定地看著他:“因為你二弟行事磊落光明,深知手足之重,更從來不屑去使陰私手段!
若他是你,你是他,你怕是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哪里還有機會穿上這身官服,害了他的長子,又站在這里要逼死他的妻眷!”
“…”張彥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蹌退了兩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原來他在母親眼中,當真半點比不上二弟,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你們同為嫡子,即便人人都多疼上你二弟幾分,高看你二弟一眼,那也是他自己爭氣得來的!而你身為長子,家中從不曾虧待你半分,又因你自幼愛計較,甚至事事多讓你幾分。你二弟更是處處盡心助你,你高中時,他比你都要高興…你有今日,皆因自己狹隘自私,又有何顏面去怪旁人!”
張老太太一席話說罷,幾乎用盡所有力氣。
紀氏連忙扶著她坐下來,替她順氣。
一旁的張眉嫻則是側過臉,咬著牙淚流不止。
張彥甩了甩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搖著頭,仍在道:“…你們既能說那指證宋氏的人是大房的指使,那我怎不能說管家也是受了宋氏的脅迫!皆是人證,憑什么卻要信她,不信我!她只是一個外人罷了,我才是張家的兒子!”
“大伯嫌我證據不夠?”宋氏冷笑道:“剛巧我手中還有物證。”
她看向芳菊,芳菊會意,折身回了堂內。
片刻,再出來時,身邊多了一位身穿灰袍,負手而行的老人。
宋氏開口道:“這是傅大夫,曾為池兒治傷的大夫。”
傅明將柳氏找到他,要他在張秋池的藥方子里做手腳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夫平生絕不說假話,有此金釵為證。”最后,他取出金釵講道。
當時柳氏找到他,他靈機一動就想到了這個主意——這可不是張家二太太的交待,完全得益于他的臨場發揮啊。
咳,回頭一定要將事情稟給懷公聽,懷公與殿下定會稱贊他的。
此時,柳氏已沒力氣去生氣,只想冷笑。
平生絕不說假話?呵呵,當時答應她的時候難道說得不是人話?
“此乃家事,怎可讓外人隨意牽扯進來作證旁聽?傳了出去可如何是好…”有族人低聲責怪宋氏不懂事。
“是大房指使大管家殺害池兒不成,又找到傅大夫再次下手,害人的人沒有錯,揭開真相倒成了不對了?”宋氏看著說話那人,語氣譏誚:“這位叔伯說話未免太過荒謬。”
“你…”那族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蠢貨,收了好處做偽證卻也該事先想清楚了!你說柳氏指使你在藥中做手腳,若事實如此,人命關天,你亦難逃一死!”張彥瞪著傅明說道。
這是提醒也是威脅。
傅明卻嗤之以鼻笑道:“閣下才是蠢貨呢。”
事到如今竟然還看不清局勢,不是蠢貨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