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真的醒了?”二公子南清眼中的沉厲頓時被驚喜驅散。
南文升卻向二兒子肅然問道:“什么抓到了?”
南清微一遲疑后,便道:“將人帶過來!”
在眾人驚惑不解的目光下,一名灰袍仆人被帶了進來。
年約三十歲上下的仆人雙腿打顫地跪了下去,驚惶伏地:“老爺…”
“阿財?!”南文升認出了自己的貼身仆從,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們都先出去。”南太太看向屋子里的眾人,凝聲吩咐道。
眾人雖心中疑惑,卻也不敢悖逆,當即接踵退了出去。
很快,里間就只剩下了南文升夫婦和二公子南清,以及那位跪在地上的仆人阿財。
在南太太的示意之下,明太醫帶著張眉壽和祝又樘也暫時候在一旁。
“老爺只怕還不知道,此番你昏迷至今,并非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被人下了蠱毒。”南太太低聲說著。
南文升臉色大變。
“蠱毒?”
他雖不大相信這些隱秘怪異的東西,可是他曾聽父親提起過,他家中祖上本是湘西人士,與湘西制蠱大族南家同屬一脈。
雖說湘西南家十多年前已因一場大火而隕落絕跡了,可他幼時曾聽聞過不少關于南家蠱毒之術的傳聞。
卻不成想,今日竟落到自己頭上來了。
“兒子聽從母親的吩咐,命人嚴守府中四處——果不其然,父親這邊剛清醒過來,就有人做賊心虛,原形畢露了!”
南清眼神冰冷地看向阿財,沉聲詰問道:“說,你一路鬼鬼祟祟,妄圖從后門出府,是想急著出去給誰報信!”
作為父親的貼身奴仆,得知父親醒來之后非但沒有圍上前,反而這般鬼祟,這其中必定有鬼!
“奴才沒有,奴才…奴才豈敢!”
阿財語氣驚慌地否認。
南文升目光沉沉地直視著他,尚未開口,卻已有威壓顯露。
明太醫這才恍然。
怪不得先前張姑娘和太子殿下一個放出大話,一個要拿他的性命做擔保,原本不止是有把握能治得好南大人,更是想借此將南大人即將要被治愈的消息放出去,以便引蛇出洞——
能給南大人下蠱之人,必定是貼身伺候南大人的。
所以,張姑娘與殿下又悄悄叮囑南太太要嚴密留意府中上下人等的動作。
不過,為何三個人同時在場,私下都不曾有過單獨的交流,偏偏殿下和張姑娘能做到這般心有靈犀,而他…卻成了宛若智障般的存在呢?
不,他自幼熟讀醫書,天分極高,還人見人夸呢,智商是絕不會有問題的…一定是因為,孩子之間有著獨特的交流方式吧!
明太醫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懷疑人生。
“你究竟受了何人唆使?”
南文升審視著阿財,親自開口發問。
“…”阿財身形戰栗的越發厲害,有心想要否認,可面對南文升威嚴的目光,卻抖瑟著說不出話來。
此時,張眉壽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珠簾晃動的窸窣之音。
她回頭去看,只見是方才本該與眾人一同離去的 南家五公子南延半躲在簾櫳后。
南延見張眉壽看過來,窘迫又著急地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皺著眉作出一副威脅的神情。
…像條齜牙的小狗。
張眉壽面無表情地轉回了頭。
南延盯著她安靜的背影,莫名將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指使你向南指揮使下毒的人,是湖州知府吳大人,還是同在衛指揮使司的向同知?”
祝又樘適時地開口,言辭直指要害。
男孩子的聲音尤顯稚嫩,語氣卻平靜之極。
南文升夫婦二人臉色頓變,仆人阿財更是驚得瞳孔不停收縮。
“說!”
南文升陡然拔高了聲音,一把揮落了床頭高腳凳上還未來得及撤下去的藥碗和托盤。
若真是官場上的手段,那關乎的便不是他個人的安危那般簡單了!
藥碗在仆人手邊碎開,碎瓷飛濺。
仆人嚇得三魂七魄都要離體,當即哭著認道:“是、是向同知!是向同知的主意!”
南文升緊緊抿著唇,臉色鐵青無比。
“你好大的膽子!”南太太驚怒不已地指著阿財,痛心道:“二十年前,是老爺將你從拐子手中救了回來!把你留在身邊,從不曾苛待半分!你倒好,竟做出這等背主謀命的事情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向同知與奴才說,那藥只是會讓老爺昏睡數日而已,絕不會危及老爺性命!
奴才深知,向同知也決計不敢謀害老爺性命…故而才…如若不然,奴才即便是死,也絕不可能答應于他啊!”
仆人將頭重重磕在地上,淚流滿面地道:“是奴才近年來心浮氣躁,鬼迷了心竅,不慎惹了一身賭債…這才冒險答應了向同知…奴才知錯了,奴才愧對老爺太太的恩德啊!”
南文升緊攥著拳,無意再多說半字。
“清兒,將他帶下去,好生看管!”
南清應下,立即堵了阿財不停求饒的嘴,帶人將其拖了出去。
南文升看向了一側的明太醫三人。
開口,卻是正色問道:“諸位究竟是何來歷?”
因心知自己是為對方所救,故而語氣并算不得十分冷硬,只眼中仍舊帶著戒備。
卻見站出來的不是南太醫,而是他身后的小少年。
“湖州如今正值危難之際,望南指揮使出面主持大局。”
小少年并未自報身份,可周身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清貴之氣,卻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輕視之心。
南文升聞言震驚地看著他。
他昏睡的這段時日里,湖州究竟出什么事了?
向云自不敢做出謀害上峰的事情來,既意不在他的性命,那便是意圖趁他昏迷之時,利用衛指揮使司兵權旁落其手之便,謀劃不軌之事了!
張眉壽上前,從隨身的小包袱中取出了數本賬冊。
“此乃歸安、柳黃、元明三縣縣令勾結倒賣賑災糧資的賬目往來,另有數名人證親手所書證詞在上,請南大人過目。”
南太太詫異又凌亂。
蒼天可鑒,她只是找了個巫醫來給老爺治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