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名喚鄧貞的女孩子是鄧譽的嫡親姐姐。
鄧譽的這個姐姐自幼被算出來命中有劫,平日不輕易回府,一直住在城外的莊子上。
她今日前來,顯然并非收到請柬,而是跟著哪位小姐一同過來的。
感受到眾人的注視,鄧貞面上含笑,道:“詩詞歌賦我拿不出手,不如就借拙劣琴技為諸位姐妹助助興吧。”
她話中透著遮掩不住的自信,卻又因不常出現在人前而有些緊張外露。
她拿余光瞥向張眉壽。
張眉壽面無表情。
仁和公主命婢女取了琴來。
然而琴剛架好,鄧貞還未來得及撥弦,就聽徐婉兮忽然大叫了一聲。
“那、那是什么…!”她瞪大眼睛驚恐地往后退著,一邊指著溪水上游的方向。
注意力本都在鄧貞身上的眾人聞言都有些戒備地朝著徐婉兮手指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便是紛紛失色。
有一抹雪中猩紅順著溪水忽快忽慢地漂浮而來,那猩紅直讓溪水都染得變了顏色——倒像是血!
而那東西一動不動,十有八九是個死物。
膽子小的女孩子皆有些慌張地起身退遠。
突然被掃了興的仁和公主不悅皺眉,本要示意眾人勿要驚慌,可待定睛去瞧了那猩紅的漂浮物,瞳孔卻陡然一陣劇烈的收縮。
她身邊的藍衣宮女臉色也是大變,當即指揮小宮女前去將那已近要漂浮至眼前的“東西”給撈上來。
溪水清淺而窄,兩名小宮女一個拉著另一個,另一個撩了裙角彎下身,壯起膽子伸手到水中。
溪水觸之清涼,那浸在溪水里的“東西”卻柔軟尚且帶著溫熱——只是那溫熱是由源源不斷涌出的鮮血在維持。
而那軀體,已然絕了氣息。
小宮女心底已經有了數,幾乎是顫抖著將那東西捧在身前,呈到仁和公主面前。
“三姐…是白玉!”仙游公主驚呼道。
她這一喊,那抱著貓兒尸體的宮女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但凡在仁和公主身邊伺候著的,無人不知在仁和公主眼中這只貓兒的分量有多重。
平日里貓兒不樂意吃食,公主都要急得跟著一起吃不下去飯。
而眼下…
經過短暫的驚呼后,四下漸漸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宮女顫抖著捧著貓兒尸體,任由血水穿過指縫滴在自己的衣裙上。
膽小或心軟的小姑娘看都不敢去看。
頭一個發現異樣的徐婉兮害怕得不行,世家小姐從未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面,她緊緊抓著張眉壽的手臂,連呼吸都屏得很輕很緩慢。
“怎么回事…!”仁和公主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克制著聲音里的顫抖,質問道:“方才是誰看著白玉的!”
“應當是香兒…”有宮女噤若寒蟬地答。
“那賤婢呢!將她押過來!”仁和公主紅著眼睛,顯然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短短一個時辰內,先是起初白玉沖出樓,不知為何忽然昏迷了,眼下又不知遭遇了何種可怕之事,竟慘死在了這溪流之中…這一切都是宮女看護不利所致!
她即便是將那賤婢活剮了也難平復心中悲憤之萬一!
平日里話最多的仙游公主見得二姐這般模樣,一時也不敢再多嘴靠近。
那名喚香兒的宮女很快被尋了過來,她來時滿面驚惶,待看見白玉的尸體之時,當即就哭著跪了下去。
“奴婢未能看好白玉,罪該萬死!”她上來便認錯,將頭重重地磕在鵝卵石小徑之上,沒幾下就見了血。
“你賤命一條,萬死有何用!”仁和公主眼中噙著淚珠,拼命地壓抑著不讓淚水流出來,她厲聲詰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白玉因何而亡!”
那宮女倉皇地搖著頭,緊緊咬著不停顫抖的下唇片刻,方才得以出聲:“奴婢也不知,太醫走后,奴婢便看著白玉,一步都不敢離去——可白玉卻是從窗子跳了出去,奴婢沒能攔住,急忙出去追…可一直四處也沒能找到…”
她方才被尋來之前,仍在帶著宮婢們在園子里四處找貓。
這只貓兒愛玩地很,平日也貫愛亂跑,可從未有過什么差池。
誰知今日在這花會之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至于白玉遇到了什么…奴婢當真不知!”
她說完,又泣不成聲地將頭磕在鵝卵石上。
“好一個當真不知!本宮要你何用!”仁和公主殷紅的薄唇冷冷吐出一句話來:“拖下去,杖死!”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宮女哭喊著求饒,卻仍被拖了下去。
“召關雎園管事太監來見本宮!”仁和公主廣袖重重一揮,沉聲說道。
她必須要查明白玉的死因!
“本宮尚有些私事需要處置,馥兒,帶諸位姑娘移步牡丹園賞花——”仁和公主眼中已經不見淚水,只余下了威嚴。
女孩子們神態謹慎小意地行禮,即便大多人都已經沒了賞花的心思。
張眉壽和徐婉兮也要跟著眾人退下去。
而此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道緊張而怯怯的聲音。
“公主…臣女、臣女有話要說!”
這聲音本不大,但因四下安靜,便顯得尤為醒耳。
本都要離去的眾人一時都被說話之人吸引了去。
卻見說話之人竟是鄧貞。
她有什么話要說?
難道是因方才想要表現琴藝被打斷了,眼下還想要彈奏完一曲再走?
鄧貞雖確實很不甘心自己準備好的才藝沒來得及展露,但也不可能真的蠢到這個地步。
見仁和公主銳利的眼神朝著自己看過去,她微微抓緊了衣袖,不禁生出些退縮之意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有狠一咬牙,道:“公主,臣女曾親眼看到…先前在春江樓外之時,公主的愛貓是在張三姑娘面前忽然出現異樣的,所以臣女猜想,此事會不會與張三姑娘有關?”
這話石破天驚,立即驚起一陣躁動。
見無雙眼睛朝著自己看過來,包括仁和公主的審視,張眉壽心底微微一緊。
她看向站在那里、因為過度緊張而將細長的脖頸都繃得筆直的鄧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