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里間對著女兒張眉妍抹眼淚的柳氏聞聲一震,在心底暗道一聲“壞了!”,就站起了身。
她剛站起來,張彥已經走了進來,來到她面前,二話不說就打了她一巴掌!
柳氏還未能反應過來,張眉妍已被嚇得一顫,臉色發白地看著神情兇神惡煞的父親。
“分明是你算計二房,被捉住了把柄,你還有臉跟我喊冤!害我被母親大罵了一頓!”張彥指著柳氏痛罵道:“你成日除了拖我的后腿,還能干什么!”
柳氏緊緊抿著鐵青的唇。
張彥越罵越大聲。
他一罵妻子自作主張瞞著他去算計二房;二罵她算計不成,反而留了一堆爛攤子下來,折了夫人又賠兵!
柳氏覺得他在意的根本就只是后者而已。
她此番是算計失敗了,而事情要是成了的話,老二夫妻大鬧甚至和離,老二歷事一事只怕也要無望——如此結果,丈夫只怕還不得高興得一蹦三丈高?!
別以為她不知道,丈夫不單本事不高,自以為是,且一直嫉妒張巒的才華和能力,這些年之所以能相安無事,只是因為張巒一事無成罷了!
自打從張巒要去歷事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她就沒見過他有一天的好臉色!
真是個惡心透頂的男人!
柳氏雖然自己也恨不得二房處處不順才好,可這并不妨礙她覺得丈夫的想法與行徑實在可恥。
她越看越覺得面前的人嘴臉丑陋,狹隘又自私。
而眼見張彥的手幾度都要指到她臉上來,兼以唾沫橫飛的辱罵,和臉頰上傳來的火辣痛感,柳氏終于忍無可忍了。
今日,她也要好好地解一解氣!
“沒撈著便宜就氣得跳腳,自己沒本領,就處處眼紅二房,你又算個什么東西!”她反過來罵張彥。
張彥被她罵得愣住。
縮在一旁不敢說話的張眉妍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母親。
張彥眼中蒙上冷厲的狠色,對一旁的丫鬟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出去。
丫鬟們紛紛無聲退下。
柳氏冷笑道:“怎么?罵我的時候不嫌丟人,現在我將你的丑態揭開了,你卻知道要遮羞了?”她語氣中皆是鄙夷。
“柳氏,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跟我說話!你信不信我休了你!”張彥暴喝道。
“休了我?好大的口氣!你亡妻再娶,我當年已是下嫁,這些年來為你生兒育女,辛辛苦苦操持家事——你如今剛爬上小小翰林之位,就想休了我?我倒要看看言官們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把你淹死!”
“你…”
“你什么你!中了個進士還真當自己才高八斗了?當年若不是你二弟幫你盡心押題,你能一舉高中?呸,做你的白日夢去吧!”柳氏說著,眼底竟極快地閃過一絲與有榮焉的神情。
被罵得好像一無是處的張彥氣得頭頂簡直要冒煙了!
“賤人,賤人!”
其他人且罷了,現在連他自己的婆娘都覺得二弟比他好…
“怎不怪自己太過廢物!”柳氏目光咄咄地道:“…廢物且罷了,還小肚雞腸,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要去嫉恨,連親侄女的親事都要去算計,你還算得上是個人嗎!”
張彥氣得簡直要出現幻覺了——他有點懷疑這個女人是二房專程派來罵他的!
“你這蛇蝎毒婦,那些法子不都是你想出來的嗎!”
“那能一樣嗎?我是外人,我自然狠得下心!可你是張家的長子,是張巒的嫡親大哥,你不阻止我且罷了,還添磚加瓦地禍害自家人,恨不能我做得更絕些才好呢!你枉為人兄!”
柳氏半點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對。
張彥竟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
就像是你被人攛掇著去偷了家中的財產與人瓜分,結果那人站在道德高處,轉臉就給了你一巴掌,還痛罵你是個無恥家賊!
你那個氣啊,可偏偏這又是不爭的事實!
而這種情形之下,你若想取勝,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對方踩得更低!
張彥看著柳氏的臉,一下子就來了靈感:“你拿我跟二弟比?那你怎么不跟二弟妹比!人家好歹長得比你貌美百倍,嫁妝豐厚,娘家又富庶!你呢?臉如冬瓜眼似縫,現如今這模樣更是個活生生的母夜叉!”
柳氏的臉一下子寒到了極點。
“宋氏任性胡鬧,不識大體,究竟有什么好?”她的聲音不再尖利,卻透著冷意。
“虧你還有臉這么說——這些年來她與二弟之間的誤會,有幾回不是你給她吹得耳邊風!”
柳氏忽然抓過一只茶盞子,朝著張彥砸了過去:“你給我滾出去!”
張眉妍在一旁瑟瑟發抖。
父親進來時,讓母親“滾出來”,現如今母親又讓父親“滾出去”,父親給了母親一巴掌,母親又扔了茶盞子過去…非要如此旗鼓相當嗎?
還有,她都聽到了些什么不為人知的話呀?
二嬸與二叔之間的矛盾多是母親挑撥?
可從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在她面前罵二嬸狐貍精,掃把星啊…
第一次正面地意識到自己的父母竟是如此不堪,張眉妍有些無法接受。
但她旋即又懷疑,是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不是有句話叫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
一瞬間,那茶盞子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好巧不巧地就砸在了張彥的眼窩里,疼得他大叫了一聲,捂住了眼睛。
柳氏驚了一跳。
她剛才是氣急了,一時手快,哪里想到這廢物竟然躲都躲不開?
還真是不能再廢物了!
“我看你真是瘋了!”張彥一手捂著眼睛,一邊走到柳氏面前,一腳狠狠地將她踹倒在地。
柳氏后腦撞到桌腿,身體一僵,竟是昏了過去。
“血…血!母親流血了!”張眉妍指著柳氏的頭,失聲叫道:“父親,快傳郎中救救母親!”
當晚張眉壽睡得早,次日才聽說柳氏受傷的事情。
“大夫說傷得不輕呢,得靜養一段時日。”阿荔小聲舒了一口氣,竊喜道:“短時間內想必是不能再作妖了,咱們也好清凈清凈了。”
張眉壽也不厚道地笑了笑。
當日午后,定國公府忽然來了人,說是徐二小姐徐婉兮請張眉壽去定國公府說話。
來傳話的人是大丫鬟蓮姑,路上她悄悄地跟張眉壽說:“誘蛇粉一事,已經查明是何人搗鬼了…”